圣诞节，人来人往的步行街欢乐洋溢，灯火通亮，轻松的圣诞歌曲从暖色的大小店铺里传来。安娜站在步行街入口最大的那棵圣诞树下面，但凡视力正常都能找得到她在哪儿，然而靴子里的脚都快冻麻了，彭佑安也没出现。
他本人却以三秒一条的频率给安娜发语音，非常不耐烦地问她在哪里。
“到底怎么走你倒是给个准话！刚刚不是说的往东门走吗？”
“什么服装店对面，没看到！”
“说多少遍了没看到！你是不是聋了？”
安娜心想到底谁聋啊，这么大嗓门震得手机都麻，手上还是乖乖给他打字指导。这二货东南西北认不得就算了，左右都没分清过，还嫌弃安娜普通话不标准非要她打字，手都快冻僵了。
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安娜刚想抬头给他个笑脸，手机就被“啪”一下打掉在雪地里。
白雪掩映的手机屏幕上，她甚至还有句话没打完。
“你怎么指的路？你直接跟我说东入口的圣诞树下面我不就知道了吗？”
彭佑安长得不差，金丝边镜框下一双上挑的细长丹凤眼，鼻梁高挺，脸廓骨骼线条利落，嘴唇薄而红，没少说屁话。
此时此刻他就在步行街的熙攘人群面前对自己的女朋友张牙舞爪，疾言厉色:“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出来跟你过节特地推了导师的邀请？安娜，你也读研，你难道不知道导师私下见面机会多重要吗，你能不能正视我对这段感情的付出？”
安娜看了眼地上的手机，暗暗心疼:“你跟我说你不认识东南西北，我这不是给你指——”
“现在年轻人这么多不认识东南西北的，怎么了？值得你当着这么多人面揭我的短？”彭佑安恼羞成怒，随即变脸，冷得像块冰，“算了，反正大家都知道你就是这种人，从来不替别人着想，自私自利。”
“啊对对对。”
“什么？”
彭佑安怀疑自己听岔了，安娜一贯心气很高，特别在乎名声，以往他这么一说，安娜肯定急得不行，拉住他非要问出个所以然，到底是谁说的，怎么传出来的，事态上升后甚至会骚扰其他朋友。
不夸张地说，安娜的朋友们都是在安娜跟他恋爱后，被他这种若有若无的挑拨给离间的。
安娜没管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对方还傻傻地瞪着自己，无辜道:“怎么了，我不是承认了你说得都对吗，还逛不逛了，不逛我回宿舍睡觉去。”
彭佑安最后的倔强就是冷笑一声，丢下一句“你自己心里清楚”扬长而去。安娜捡起手机，小心地清理掉雪花，确认还能用，走到街口开始打车。
一个轻轻柔柔的男声提醒她:“你转变太快了，他有点不适应。”
这声音不大但是足够人听清，旁边人都是浑然未觉，只有安娜“嗯”了一声:“看出来了。”
“你是有什么计划吗？”
“没有，我是真的困，这个点本来也该睡觉了。”
“……那还是明天再说吧，休息不好也没办法集中精力。”
安娜钻进出租车，享受着车里融融的暖气，积累了一晚上的怨气慢慢消退:“你真好说话，47。”
*
作为“复仇女神计划”的内测玩家，安娜最开始是不太明白自己该做什么的——宣传语上的渣男恶劣行径固然令人愤怒，但如何落实报复手段更令人拔剑四顾心茫然。得亏仿生客服47给她耐心分析了任务对象彭佑安的性格、处事特点，并指导她开始任务的第一步：求彭佑安把自己从黑名单拉出来。
“现在还在任务初始阶段，离原主想达到的目标还很远，我们不能表现太冷漠，会让彭佑安觉得我们失去了被他利用的价值。”
“我不还是他学姐吗，怎么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安娜回到宿舍，意料之中空无一人，大家都去过圣诞了，自己就开个小台灯，守在电脑屏幕前，看47给她呈示的资料。
“彭佑安控制原主的手段是非常典型的精神PUA，他下手之前会先挑选合适的对象，原主不仅是他本专业学姐，而且是个讨好型人格，这样他的手段才有用武之地。”
“如果他发现我性格大变，就会换个人控制？”
“是的，这样原主的诉求无法达成，她想让彭佑安也感受到她所经历的痛苦。”
“也就是说我还得陪着演戏呗。”安娜看了几页资料，越看越窝火：“这也太舔了吧！”
资料写着，原主不仅每天给彭佑安送早餐，morning call，帮他答疑，帮他划考试重点，甚至还手把手从题目到内容地教他完成了毕业论文！真是岂有此理！
“自己毕业论文都不是自己写，还大学生呢，这不畜牲吗！”
47并没有陪她玩梗的意思，耐心解释:“在没有摸清彭佑安软肋的阶段，我们就是比较被动的。”
一句话浇的冷水比安娜今晚踩过的雪地还冷，安娜甩了甩脑袋，抛开情绪，上网百度“舔狗语录”，一条条复制了直接往彭佑安那里粘贴发送，好像听到47笑了一下，安娜问:“有什么问题？”
“……没有。”
“没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说，你声音挺好听的。”安娜现在虽然血压高，但不想迁怒这个仿生客服，“你们有没有系统客服的反馈服务，我想反馈一下，你声音像日配周棋洛，小太阳的感觉。”
“您喜欢就好。”
发了几十条“宝，今天拉大便了，想你一遍又一遍”之后，彭佑安终于忍无可忍把安娜拉黑了。安娜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这厮平均两星期拉黑安娜一次，比生理期还勤，不以为意。
关上聊天窗口那一刻，寝室门开了，一件红呢子大衣飘进来，安娜正盯着她的脸发愣，47就迅速提醒：“你的室友兼同门，郝歆仁。”
“……看出来你们系统起名是真的不走心。”
“什么？”
“没什么。”
“你说什么？”这句是郝歆仁问的，她正在对着门外抖落伞上的雪水，疑惑回头。
安娜回过头继续看电脑：“没事，我自言自语。”
郝歆仁一看就是细心女孩，把伞在外面抖干净雪水，小心翼翼拿到阳台上撑开晾上，地面一点也没打湿。她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这么冷的天出去干嘛？”安娜反问，“不如在宿舍睡觉。”
郝歆仁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你不是今晚不回来，和男朋友约会吗？”
安娜咯噔一下，差点忘了，原主在彭佑安坚持下发了不少朋友圈宣告恋情，在安娜的同学老师眼里留下了不轻的恋爱脑印象，同门兼室友的郝歆仁每天跟原主住一起，只会更加了解原主，
安娜本来蓄得满满的一肚子气消了大半，她知道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体已经换了主人，就若无其事地挠挠脸:“呃……惹他生气了，他让我滚，我就滚回来啦。”
——反正她说的都是实话嘛，彭佑安就差直接让她滚，那不滚还等什么。
郝歆仁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安娜被这么玩弄，但还是大为震惊:“这么冷的天，你出去跟他约会，他居然叫你滚？！”
看来这郝歆仁人如其名，心肠确实挺好的，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已经尊重祝福三连招了。安娜正想着怎么跟她解释，47就提醒道:“可以适当卖卖惨，对你以后提分手有好处。”
“其实……他……”安娜努力模仿恋爱脑无条件包容男友的样子，但表现出来的有点像脑子被僵尸吃了，“我冷他也冷，而且他确实挺生气的……”
郝歆仁仍是愤愤不平：“他在气什么啊？”
“气我不会指路，让他走了半天。”
“这么大年纪了不会自己看导航找路？他脖子上挂的是痰盂儿吗？”
说得好啊！我也这么觉得！安娜只恨自己不能跟郝歆仁当场结拜。
虽不忍心让郝歆仁乳腺结节，但是毕竟任务在身，安娜低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很认真地给他指路了，但是他分不清东南西北……唉。”
她怕自己表情管理不好，故意把脸转外面去，背对郝歆仁，留下个伤心欲绝的剪影：“其实我还买了礼物给他的，想让他高兴，没想到会闹得这么不愉快，我可能真的不太行，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郝歆仁看她这样也不忍心发火，收敛了怒气：“什么礼物？”
“不说也罢，被他扔了。”
安娜适应任务颇有成效，演技和说谎技能都开始加点，面不改色地把出门前忘了带走的礼物盒递给郝歆仁：“这是给你的……圣诞节快乐，歆仁，希望你喜欢。”
郝歆仁看着礼物盒，长长叹了口气，没急着接，先抱了抱安娜。
“圣诞节快乐，安娜。”她说，“希望你新的一年好好爱自己。”
*
“郝歆仁还真是个好心人。”
室友回来了，安娜不能公然自言自语，就借着洗澡的机会在水声遮掩下跟47对话：“不过我老是这样子，也太让人家高血压了，这样不好，我得赶紧转变战术。”
“您有什么想法？”
47平时除了必要的提醒一般不会干涉她的决定，以保证给安娜充分的发挥空间，她也不好意思总是看攻略，思索片刻道：“先这么着，这几天他闹冷战不会搭理我，等到他又想吹狗哨了，我就给他来个以退为进。”
47很快就懂了她的意思：“这一招确实可行，但是也要考虑好后手，否则他也有办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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