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雪几近灰白,天光朦胧昏暗,落在屋里微弱的炭火上,烧着弥漫在空气里的淡淡味道。
天花板上仿佛映着火凤尾羽的影子,陆宴睁着眼,死死盯着那一角幻影。
半晌,他像是才回过神一般,低下头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白熵。
青丝如瀑,落过他白皙的肩头,有些又被汗水黏住,凌乱地贴在他的肌肤上。
系统不正常的潮红已经从他的身上褪去,只留下几块泛红的咬痕和青紫,证明刚刚的激烈并非空穴来风的幻想。
结合热的症状之下,仿生人的系统几近崩溃,因此情况一朝得到缓解,白熵的系统便沉沉睡了过去。空留下清醒异常的陆宴,盯着他身上那些明显的痕迹后,像是回魂一般的大脑里,顿时传来一阵崩溃的尖叫声。
真的做了啊……!
陆宴龇牙咧嘴地揉了揉眉心,他的精神图景并没有传来破碎的疼痛感,反而带着欢愉过后的餍足和轻松。只是他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不属于结合热引发的乱七八糟的心跳,让他的灵魂都五味杂陈起来。
真的……做了啊!
直到这个时候,陆宴才真的确认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按理说,这是他的向导,他们已经精神结合过了,爆发结合热而产生身体上的链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事到如今,陆宴却觉得自己像是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似的,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懊恼,又或者是什么别的情绪。
最少,他所幻想的场景,不应该在意识海里,更不应该是在这简陋的寺庙里。
他们应该在柔软的床上,在暧昧的星光里。是超脱了系统的判定,是两情相悦的,是发自内心的……
只是事实的情况比陆宴所构想的要发展的迅速,这残酷的当头一棒,敲碎了他所有的美梦。
陆宴终于还是懊恼了起来,他抬起一只手,悔恨似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却还搭在白熵的腰身上,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搂得更紧了几分。
虽然情况有些超脱预想,但是……
接受现实,陆宴叹出一口气,终于重新垂下眼睛,看着还昏睡在自己怀里的白熵。
仿生人拥有正常的人类身材比例,良好的身材并不纤细,也并不肥硕,人类该有的肌肉组织他都有,只是与常年打拳健身,且身材高大的陆宴比起来,稍显得娇小了一些。
可这种体型差,也刚刚好。
陆宴的大脑还记得一些令人激动的零星片段,他仿佛还能听见白熵当时失控的声音。
旖旎的记忆本该令人回味,可陆宴越是记得清晰,冷静下来的大脑中却越是生成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夹杂着说不清的酸楚、遗憾和悲伤,冲淡了那些艳情的回味。
他应该更珍重才对,可为什么在抱着他的时候,他却能感受到来自内心深处的痛楚,以至于到了最后,他觉得自己像是疯了一样,不受控制的想要完全将白熵占有。
他是仿生人,他们之前明明没有见过面。
没有见过面……
真的吗?
一种莫名的质疑骤然从陆宴的心底升腾起来,像是突然发芽的种子似的,疯长的根系瞬间包裹住了他那颗乱跳的心脏。
解离性失忆症所造成的记忆空白在这一瞬间似乎要被填补,碎裂的精神图景发出令人崩溃的刺痛,一种此前从未想到过的可能性,倏然在陆宴的脑海中成型。
为什么是他?
陆宴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他的精神图景碎裂成那种状况,他都一心求死了,为什么自家爸妈不顾强烈反对要让他同白熵绑定?
真的只是父母的爱子心切?真的只是想救自己?
还有他们那过高的、无法找到替代的匹配度……如果真的有这种信息素的存在,为什么要放到仿生人的身体里,而不是直接将信息素打给他?费尽心思造一个仿生人出来,难道比直接打针会更高效吗?
他明明不喜欢数据模型,可为什么偏偏对白熵动了心?
无法寻找到的答案让陆宴的头脑又晕沉疼痛起来,他吸了一口气,习惯性地揉了揉拧在一起的眉心。可自己的不适感,却似乎惊动了怀里的人,从陆宴的怀里传来一阵微小的蠕动。
“白……熵……?”
陆宴一惊,脑海中那些不得解的困惑当即被一扫而空。他忙不迭看向苏醒过来的人,只是两人刚刚经历了那些事,现在还合适叫他的名字吗?还是应该换成更亲昵的称呼?陆宴心中忽然鼓噪起来,磕磕巴巴地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循着呼唤声,白熵的系统也重新启动起来。只不过,他像是刚刚苏醒的人类一样,在意识回笼的朦胧里浅浅皱眉,想要活动因沉睡而僵硬的身体,却在行动的时候牵扯到了不适的地方,而触电似的倒吸了一口气。
“不舒服吗!?”陆宴顿时警惕起来,忙不迭撑起身子,想要将白熵扶起来。
然而此时的白熵已经摆脱了来自结合热的困扰,他眼底的电子数据再度清澈的流淌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反而注意到了什么,伸出手去触碰陆宴的眉角。
陆宴没想到他刚刚醒来会这样主动,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直愣愣地看着白熵的手指贴在他的太阳穴上,柔软的指腹不带情感的在他的眉角揉捏。
“陆先生,您的精神图景,比之前更加稳定了。”白熵像是在确认什么,分析道:“身体的结合可以产生欢愉的情绪,根据统计证明,有夫妻生活的哨兵向导,与没有夫妻生活的哨兵向导组对照,精神图景的稳定性比对照组多62%。”
“陆先生,您现在的精神图景碎裂程度为81%,相比之前有所缓解。”
“……”
陆宴早该料到白熵会说这种话,可他又觉得不甘心,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因而他忍不住笑出一声,牵过白熵的手腕,道:“白先生,我们刚刚做过那些事,你觉得说这种话合适吗?”
到底是不解风情。
白熵眼底的电子数据平静的流淌,连带着他脸上的表情都是平稳的。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不合时宜,无情道:“陆先生,我们的结合只是为了缓解结合热的不良状态。”
这话顿时让陆宴吸了一口气,无奈笑道:“白先生,我在这出劳出力的,你可真是无情啊。”
白熵显然并不觉得自己过分,声音还是无波无澜,甚至带有一些警告的成分,道:“陆先生,我是没有感情的。”
“你的系统也很喜欢啊。”陆宴显得有些委屈起来,“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既定事实却并没有让白熵羞怯,他反而平静道:“陆先生,请不要会错了意,那是基于特定情况所生成的反应,可以为使用人带来更好的体验。”
连那些事,都是程序设计好的。
陆宴唉声叹气起来,他颓废地躺在床上,痴心妄想道:“可是,我想让你有真正的反应,我想让你也喜欢我。”
这话显然超脱了仿生人的数据理解,白熵眼底的电子数据在疯狂计算,可无法得出结论的他,声音也终于软了下来,遗憾道:“实在抱歉陆先生,我不能理解——”
“身体结合与互相喜欢,有什么直接关系?”
“况且我是仿生人,是人工智能,我没有感情,请您不要对我付出不应有的情感。您应该去喜欢那些鲜活的人,而不是我这样冰冷的电子数据模型。”
在完全理性的数据面前,陆宴的情感反而显得矫情和小家子气了。他无奈地撇着嘴,妄图得到白熵那么一丁点的温柔。可他也知道那是徒劳的,因此不过半晌,他便放弃了幻想,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手放在白熵的腰上揉捏着,关切道:“还痛吗?”
话题的切换让白熵的电子数据不再纠结刚才的问题,他很快重新平静下来,道:“陆先生,我是可以忍受不适症状的。”也难怪,他的腿上还打着上次受伤的绷带,直到现在也没有吭过一声。
冰冷的回答让陆宴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的,他叹了口气,深沉的目光在白熵的身上游走着,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白熵,你有没有……之前的记忆?”
“之前的记忆?”白熵似乎有些无法理解。
“就是成为仿生人之前的记忆。”陆宴多少听说过仿生人的制作流程,可他还是有那么一分的希冀,希望白熵可以给出他想要的回答。
然而冰冷的仿生体并没有给出陆宴想要的答案,他只是思索了一阵,公式化道:“我是编号为00596的仿生人,自苏醒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为现首席向导沈恪,也是我的监护人。我不具备记忆,不具备名字。由沈首席负责将我编入塔的系统后,产生第一天的记忆。那一天是4月8日。”
果然如此……
陆宴哀叹一声,整个人像是卸了力气一般,疲惫地抱住白熵,将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
“陆先生?”白熵不明白陆宴的行为,他轻声呼唤着,而陆宴似乎也在这样的呼唤中重新有了新的想法。
他重新抬起头,深深地看着白熵清澈的眼睛,笃定又珍重地问道:“我可以吻你吗?”
那是属于伴侣之间亲密的行为,白熵眼底的电子数据一时间沉默起来,精密的算法显然没有给出答案,门外骤然响起的敲门声,便打碎了屋里的一切。
“你们完事了吗?”
是江沐渊的声音,他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被坏了好事,陆宴本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听到是江沐渊的声音,更是忍不住呵道:“干什么!就你在外面敲门是吧!坏老子好事!你等着吧,老子饶不了你。”
没什么实质性威胁的狠话,江沐渊已经听多了。他不屑了一声,反而轻松起来,道:“我坏什么好事?我坏的就是你的好事!”
“收拾收拾吧陆队长,咱们现在在意识海里,不是在你的温柔乡里。”
“外面出事了,你最好快点出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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