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
白熵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日记本,眼中的电子数据在飞快计算。
按照他在这里的经验来看,这座规矩森严的福利院,如此私人的东西,恐怕有违福利院的规矩。不过它既然存在这里,是夏驰想要给他看的内容,那么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和想要传达的信息。
那或许是关于整个意识海的谜题,有利于白熵掌握有关魇兽真身的具体信息。
确定了心中的目标,白熵郑重又谨慎地将日记本从铁盒中拿了出来。
日记本不算厚,制作的工艺甚至算得上简陋。然而使用它的孩子却很是细心,将每个可能破损的边边角角,都粘上了一层塑料胶带以作固定。这仿佛给了这本脆弱的日记本,以支撑的骨架。
白熵的手指碾过胶带的圆滑,翻开了日记本的第一页。
【3月7日晴今天我来到了林渊福利院,这是我住过的第三家福利院了。不出所料的,这里的老师跟我之前遇见的所有老师,都是那副想让我们死的不耐烦眼神。这里跟别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同。只有王校长对我还好一点。】
【王校长怀孕了,再过不久就要声小宝宝了吧。这个小孩真幸福,一出生就有妈妈。】
幼稚的字迹,却带着不属于年龄的成熟口吻。仿佛他已经看惯了世界上的世态炎凉,可幼小的身体,却对现状无能为力。
白熵透过文字,仿佛看见了那令人怜悯的孩子。不过他的心思并未完全被文字中的情绪所感染,他眼底的电子数据,敏锐地抓住了文字中展现出的重要信息。
王校长,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怀孕了。
白熵自然知道王校长怀孕了,从他的分析看来,王校长应该已经有了六七个月的身孕。可诡异的是,她的行为动作却完全不像是有六七个月的孕妇。虽然孕妇的个体差异会造成个人行为模式的不同,可现在有了日记里的内容,白熵觉得王校长所怀的胎,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意识海里看不出具体的月份,但既然日记在这里,就说明乐正捷所处的时间线应该在自己来到这里之前。小孩子可能无法分辨孕妇的具体怀胎周期,但能产生快要临盆的想法,可见当时王校长的肚子,应该就有六七个月之大了。
没有一个正常的胎儿会在母体里存在这么长时间。
那么王校长现在怀的是什么?
白熵的眉头微妙地皱了皱,系统分析的击中可能性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不过当下,这些可能性还没有一个占明显的主导地位。在没有更充分的证据面前,白熵也只好暂时按下不表,继续翻看日记后面的内容。
【3月8日阴今天认识了新的舍友,他叫夏驰,脸上长了一个肿瘤,长得很丑,而且也不太会说话,福利院里的其他人都不喜欢他。不过他对我还是挺好的,还给我糖吃,还帮我把日记本藏起来。】
【他说这里以前是医院,他就出生在这里,但是生下来就带着那个肿瘤,他亲爹妈吓坏了,把他扔在医院不管了,还是王校长捡了他回去,把他养到了这么大。】
【王校长果然是好人。】
新的日记里,记载了关于夏驰的事情。那是几个关键的时间线索,白熵默默记下,又翻到了日记的下一页。
【3月9日阴夏驰问我的体检报告怎么样,但是我没有拿到我的体检报告,只有程天心说我是个健康的孩子,还说我一定会很快被领养走的。我觉得他在骗人,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猎物,而且夏驰显得也非常惶恐不安。】
【他说这个程天心原来不是医院的大夫,医院是王校长的,但是因为收治了太多有健康状况的儿童,而入不敷出。这个时候,程天心找到了她,给了王校长很多钱,把医院改成了福利院,才终于坚持了下来。】
【但是从那以后,总是不定时的,就会有健康的孩子失踪。程天心说他们被领养走了,但是夏驰却说他们是被黑袍怪抓走的。】
黑袍怪,抓走孩子?
白熵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接触到了什么福利院背后的秘密,只是这些秘密仿佛还都笼罩在黑袍之下,暂时看不清晰。
【3月10日阴】
【……】
【……】
【夏驰说得没错,他们就是会把健康的孩子抓走!】
【我也会被他们抓走的,我一定会被他们抓走的,我看见了!我看见他们了!】
后面的字迹被浓重的黑线完全抹去了。
【虽然我的人生破破烂烂的】
【但是我也不想就这么死了啊】
【……】
【夏驰,你会帮我保护好这本日记吧】
【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了】
日记戛然而止。
白熵看着后面的空白页,3月10日之后,它的主人,再没有在这里写下任何一个字。
乐正捷,这个只知道名字的孩子,其最终结局,仿佛已经不言而喻。
而现在,这本记载着重要信息的日记本,完好地呈在白熵的手里。可见夏驰作为他的室友,有遵守乐正捷的遗言,仔细保存着这本日记,直到能解开谜题的人的到来。
这个人,或许未必是白熵,但一定是某个被卷进意识海中的受害人。
日记本很轻,日记本很重。
白熵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莫名地错乱起来,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以至于系统似乎产生了逻辑的冲突。这导致一种莫名的情绪,让他的仿生精神图景中,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波澜。那是不属于程序设置的跃动,是一种白熵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的心口很重,纵然那可能是电子心脏的重量,可那却又是超脱了模拟器的无形讯号。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恍惚间,他想起陆宴在文件中指出的东西——那是名为责任的东西。
白熵其实对责任并不陌生,他所掌握的《守则》中写的明明白白,他要对使用人负责,他要对所有人类负责,他要对受害人负责。甚至于现在,他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等待交接给来处理这件事的哨兵向导,好让他们有更多充足的条件,分辨并对付魇兽——这也是他的责任。
可眼下的情况却又不同。
他看着眼前的日记本,恍惚的瞳孔在跳动。
他仿佛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他觉得,或许,最少有两个人的期望,落在他的肩上。
即便他们并不是人,只是这里的云灵体。即便系统分析认为,这极有可能是某种危险的陷阱。可白熵认为自己不能坐视不管。
那是超脱了系统而产生的自我判断,虽然白熵并不确信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判断。
这是夏驰拼命交到自己手里的东西,他想要为乐正捷报仇,想要知道王校长身上发生了什么,想要为那些丧命在黑袍怪手下的兄弟姐们们报仇。
夏驰一个字都没同白熵说过,但是白熵,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仿佛透过这本日记,看见了一个沉默的灵魂。
白熵久久地看着眼前的日记本,电子系统在他的脑海中仿佛掀起了风浪。这让他咬住了下唇,似乎要沉浸在这片不一样的海洋中一样。
然而下一秒,他耳畔的蓝宝石耳坠在灯光中一闪,紧接着,一声轻微的开门声,却骤然传入白熵的耳朵里。
那声音像是一道冰冷的风,瞬间将白熵从沉浸的意识中拉拽了回来。而几乎是一瞬间,白熵便意识到了什么,他倒吸一口气不敢乱动,却以迅雷之势一把关掉了台灯。
被子里骤然陷入一片冰冷的黑暗之中,即便白熵眨了几次眼,甚至都无法分辨现在自己所处的环境到底如何。
死寂的纯黑笼罩着他,对于趋光的人类来说,仿佛已经掉进了死亡的深渊。
白熵一丝一毫都不敢乱动,他只能保持着现在的姿势,可系统却莫名紧张不肯放松,这导致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警报声在白熵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白熵觉得自己仿佛走在生死的钢丝绳上,只要踏出一步,就要粉身碎骨。
可就在这慌乱之中,抽丝剥茧的系统里,却骤然回想起一个熟悉的画面。
书画店的写生课上,蔡杏儿曾经用黑丝蒙住了他的双眼。那活泼的女孩让自己通过触觉、嗅觉、听觉去感受这个世界。
而现在的情况,跟那时候,是如何的相似。
像是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流星,白熵的系统瞬间扭转了风向,暂停了那些危险的警报,转而在白熵深呼吸的时候,提高了其他感官的敏锐度。
既然看不见,就用其他的方式去感受。
白熵屏气凝神,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捕捉着那些微小的讯息。
那包括开门的声音——他知道那扇门没有反锁的按钮,外面的人很容易就能推门进来。
还有一阵阵,放轻了的脚步声、衣服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和压低了的喘息声。
可不管对方的脚步声放得多轻,白熵的系统依旧能分析出,来人应该是一个身高在一米八以上,体重在150公斤以上的壮硕成年男性。
他或许,还穿着黑袍。
这种体型,对付他一个十七八岁的瘦小少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来者不善,白熵小心挪动自己的身体,在被子的遮挡下,摆出一个随时可以应战的状态。同时,他的手指也落在手腕的白镯上,系统紧急调整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准备动用武器。
不过是一些云灵体罢了,死了就死了。
陆宴的话语还在耳边萦绕,白熵通过气流的分析和脚步声的判断,听见那男人已经走到了他的床边。
他似乎有些愤怒于白熵并不在床上,以至于呼吸都有些错乱了。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床下的那一滩被子。像是意识到了白熵的小把戏,男人发出一声短暂的轻笑声,随后得意地走了过去,一双大手向被子笼罩而来——
几乎就在他要掀开被子的一瞬间,一双长剑却先一步从被子中刺了出去。那耀眼的白色,像是两道白色的闪电一般,直刺男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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