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并没有温弈尘想象中的那般愚笨，他只是学东西稍微慢了些，但是两周以后，他已经能够记住绝大多数药材的所在。
“小九，三两当归、四两陈皮，再加五两的话梅，称好打包给这位先生。”有了小九，温弈尘的诊治也方便了许多。
“好的，医生。”小九换上了一件新衣服，蓝色的，和温弈尘一样。自从跟了医生之后，他嘴角的弧度便没有放下过。
“拿好请慢走。”这也是温弈尘教他的话术，他说这样才会让每个来到这里的病人都感觉受到了重视。
“下一位。”小九站在温弈尘身侧，伸长脖子朝外望去，叫着下一位病人。
小九的眼神在这个病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向温弈尘回话。
“小九？”没有听见小九的声音，温弈尘有些奇怪地问着。
陡然回过神，小九连忙道歉，“抱歉先生。”他为面前的姑娘拉开座椅，然后对照对方的病历，向温弈尘说着姓名、性别和病症。
他看见医生将手指搭在那姑娘的脉搏上时，小姑娘红透了的脸颊，就好像成熟坠地的苹果，娇艳欲滴。
这是他第三次看见她了，眼神不像是来治病，倒是像来看医生的。
“姑娘，您身体并无大碍，短期内只需慢慢调理，无须再来医馆面医。”温弈尘虽然对她有印象，但还是做足了流程，替她号脉。
小姑娘看着温弈尘的脸，开始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话，“医、医生，我——”
“姑娘请慢走，下一位。”小九开始“送客”，见这姑娘不起来，他便想着搀扶起她，哪只他只刚碰到她，就听见这个姑娘大声叫了起来。
“哎呀，你弄疼我了。你这个机器人是想要伤害人类吗？”小姑娘捂着手腕，上面通红一片，她则是满脸责备地瞪着小九。
机器人伤害人类乃是重罪，要被送到机器加工厂销毁程序。小九一下子便慌了，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
“我、我没有。我不是故、故意的。”担心医生不相信，小九手舞足蹈地在他面前比划着，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医生眼盲看不见。
“够了。”温弈尘的声音沉了下来，这是小九第一次看见他的脸色如此可怕，那双桃花眼眯起的时候无端带着威慑，将小九吓得僵在了原地。
“抱歉，今天的义诊结束了。我会好好管教他的。”温弈尘起身，收拾着面前的器具，不再像以往那般分门别类，而是胡乱塞着。
小姑娘也看出来温弈尘是生气了，她只以为他是在生这个仿生人的气。
她名叫柳儿，之所以会知道小九是一个仿生人，是因为他在这一片非常出名，以愚笨怯懦和一无是处闻名。
所以大家都知道，那个好心的医生收留了一只别人都不要的劣质的机器人作为助手。
“医生，我之前就说过，您可以让我做你的助手，我不需要工钱，只是想要和您一起造福邻里。这只愚蠢的机器人不仅随时有着失控的风险，而且他不是人类，无法给医生您带来人类的关怀和陪伴。”
柳儿朝着温弈尘走近了两步，她温声细语地说着，同时也在观察他的表情。
她喜欢医生，哪怕他眼盲也喜欢。如果可以，她愿意余生一直照顾他，陪伴在他的身侧。
可是，温弈尘除了每周的义诊以外，几乎与世隔绝，从未见过他有家人和朋友。所以柳儿与他唯一的接触手段便是来看病了。
“你叫柳儿是吗？”这是温弈尘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是的，医生。”柳儿目光一亮，娇羞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
只听温弈尘又继续说道：“我是医生，你是病人。我只会在你生病需要我的时候帮助你，至于其他时候，不论你是想造福邻里还是有着别的想法，都与我无关。”
他声音冷冽，平日里温和的脸庞变得深邃而淡漠，就好像他本应如此。
“至于小九，他是我的人。做错了事我自会惩罚，不劳您费心了。”
在柳儿惊愕的目光中，温弈尘拉下了卷门。
小九还立在原地，他的身体又开始抖起来了。
医生的表情他很熟悉，曾经，其他主人在抛弃他之前也是这样神情。
温弈尘也没有再说话。他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收拾着，当小九不存在一般。
直到，小九看见药柜上方的一个药罐摇摇欲坠着就要砸在温弈尘的头上时——
“医生小心！”他想用身体替医生挡下，怎知温弈尘反手将他护在怀中，药罐砸在了他的肩头上。他发出了一声闷哼。
“我以为你会看着它砸在我的身上，毕竟我任由她污蔑了你。”温弈尘不明所以地说着，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没有去管身上的伤势。
可是小九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温弈尘受了伤的肩膀，他愣愣地缩在他的怀中，嘴巴无力地张着。
“医生，你受伤了。”小九觉得他的脑子好乱，无法思考。虽然他是机器人，本来就不会思考，只会被设定好程序。
“哭了吗？”听到小九的声音，温弈尘皱起了眉头，他讨厌人类莫名其妙的情绪，可是这次的不是人类，他该怎么办？
小九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医生你受伤了。医生，你会很疼吗？”
突然，温弈尘的手掌捏住了小九的下巴，将他的脸颊转向了自己。
他在尝试望向他的眼睛，眼神无比认真。
“第一，我没有受伤，这只是擦伤而已。第二，我不疼。第三，身为仿生人，你为什么会哭？”
温弈尘用拇指沾取了小九脸上的液体，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没有味道。
即便很像人类的眼泪，但也只是具备形态罢了。
心下莫名烦躁，温弈尘推开了小九。
“我不喜欢软糯的人类，仿生人也一样。所以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副懦弱的模样。”
“自己把眼泪擦干净了再和我说话。”
小九打了一个哭嗝，止住了眼泪。
“医生，你不要扔掉我好不好。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哭了。”他情急之下抓住了医生的手，冰冷的肌肤撞进了温暖的触摸里。
那双灰褐色的眼睛里满是惊慌与乞求，他不要被医生抛弃，他再也不会遇到像医生这样好的人类了。
“刚才，没有做过的事，为何要道歉？”温弈尘扣住了他过分纤细的手腕，可是小九只是乖乖地默认着他这个近乎强制的举动。
小九不会说谎，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医生的脸色，睫羽轻颤：“我以为医生生气了，我不应该惹客人生气。”
脆弱的东西被全然掌握时，总是会让人萌生出一种想要毁灭的想法，温弈尘此刻便是如此。
他想知道，这只仿生人是否真的会一直这般乖巧，永远顺从着自己。
妄念一旦产生，便会如同燎原之火，乘风而起，一发不可收拾。
温弈尘在小九的腕骨上不住地摩擦着，他开始好奇，眼前这只愚钝的仿生人是何模样，眼睛的形状和颜色又是什么。
“小九。”他哑声喊着，“你在以前的主人面前也这么听话吗？”
“听话”在小九的认知里是夸赞的词语，他以为温弈尘是喜欢他的听话，于是他弯着眉眼连连点头，“是的，我会一直这么听话的。”
手腕上的力气变大了，小九开始感觉到一丝痛意，但他不敢说出来。
“所以他们对你做什么，你都会默许吗？”温弈尘冷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他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对着什么说话。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医治病人是他的本能，可是除此之外，他厌烦着人类，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与情感为洪水猛兽，避而远之。
可是，他现在也很清楚，他即将要对这只仿生人做什么。既然他不是人类，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担心了？
小九觉得现在的医生很可怕，但他也知道，如果他退缩了，可能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继续留在医生身边了。
“医生想做什么，小九都可以。”小九将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对于手腕间的桎梏也不在抵抗。
接下来，哪怕是再痛的感觉，他都可以忍受下来。
温弈尘喉结轻滚，好看的眉眼间覆上了一层郁色。他嘴角轻勾，松开了小九的手腕，然后一路顺着他的胳膊朝上摸去。
“小九很乖。”他的笑意不达眼底。
仿生人的身体外观与常人无异，温弈尘很快便摸到了那个地方。
柔软的，却不温暖。
“这件事，他们也对你做过吗？”
话音刚落，小九便觉得眼前一暗，紧接着，唇上传来一阵微乎其微的酥麻之意。
医生在咬他的嘴。
与此同时，他也碰到了医生的嘴。
温弈尘的唇形很好看，饱满的，色如暖玉。或许是经常喝水的缘故，他的唇看起来泛着光泽，一丁点死皮都没有。
现在，他碰到了这张好看的唇，可是小九心里只觉得他脏了医生的嘴。
“唔医生——”他试图伸手推开医生，可是温弈尘反而扣住了小九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就在小九开口之际，医生的舌头抵了进去。小九小心翼翼地含着医生的舌头，震惊地瞳孔猛缩，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让医生生气。
仿生人的口腔中也有着用以润滑的液体，和刚刚尝到的“眼泪”不同，他嘴里的液体很甜。
口舌被冰冷的湿润包裹着，笨拙的回应堪比生锈的机器。这无一不让温弈尘意识到，眼前的不是人类，是仿生人。
而他，正在亲吻一只仿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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