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的手攀上何愁眠的肩,随着何愁眠渐渐后靠的姿势追着吻他,像是也要成为绕着何愁眠生长的枝条。
两人的上衣不知扔去了哪,林的手指无意识揉戳何愁眠凹凸不平的皮肤,往下,再往下,缓缓倾斜到接近腋下的位置才消失。
是道狰狞的刀疤。
“这疤……怎么来的?”亲吻间隙,林放含糊问道。
何愁眠眯起眼睛笑,满不在乎道:“我妈发疯砍的。”他骄傲地炫耀道:“怎么样,我命大吧,当时流了好多好多血,我以为要死了,可还是救活了。”
两人额头挨着额头,这种距离,对方睫毛根根分明清晰可见,眼中情绪也无所遁形。
何愁眠眼睛紧攥着林放,语气仍笑嘻嘻的,“但我妈妈运气就没我这么好,她只被她的情人捅了一刀,就死掉了。”
没有惧怕,没有厌恶,没觉得他不可理喻。
林放只是小心翼翼看那道疤,好像怕自己的眼神也会把何愁眠抚摸疼了似的。
何愁眠觉得欢喜,又亲林放一下。
林放这才把目光放回何愁眠脸上,茫然道:“我妈……也是叫人捅死的。”
见义勇为,听说为了不让歹徒伤到更多的人,紧紧抓着歹徒的手不让歹徒从她肚子里把刀抽出来。
只留给他年岁尚小的儿子一滩混着集市腥臭味的血。
家里人都说,这女人真犟。
“林放,你可不敢和你妈一样。”
又老实,又逞强,不招人待见。
说来林放还得谢谢学校安装了蹲便器而不是旱厕,厕所的水除了发咸发苦,拉肚子,看着因水面扰动而变形的存水弯,他还可以安慰自己,没那么脏。
但清洁用品在厕所就不太好,扫帚墩布打人都很疼。
林放有阵子意识到了自己有问题,但他不清楚这问题是从挨打或者被扒衣服也不知道躲开始的,还是活动时间宁愿被学校外墙的碎玻璃扎到手掌流血也不敢回学校开始的。
就像他不知道这场霸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放会被霸凌是所有老师没有想到的事情,成绩好,样貌好,性格好,他好像真的是那颗无缝的蛋。
但世间万物都有两面性,任何能被赞美的特质,也可以被人攻讦。
玩笑、嘲笑、冷暴力、孤立、口角、打架、霸凌之间也没有清晰的分界线。
这件事情发生时就只是同学们之间的小打小闹,老师们想,男生之间打闹常有,况且几个人都形容狼狈,所以老师们并没有深究原因,各打了五十大板。
确实没有什么好深究的原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玄妙,好恶都是无来由的,于是事态并未平息反而变本加厉了。
次数一多,事情就变得微妙起来,况且林放倔强,不愿意让家长处理,也不愿换班换寝,难免让人产生“不识管教”“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厌烦感。
到最后,只剩林放的班主任揪着林放老生常谈,例行教育了。
劝他,别去招惹他们。
所以在老师们看到视频里林放被几只手按着跪在厕所里起不了身时,他们似乎也是惊讶的,这件事,这场欺凌原来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视频是从学生的小群里流出来的,尽管很快删除,网上讨论校园暴力的热度不减反增。
市教育局雷厉风行出台规章制度,学校虽对林放未告知事情严重程度而颇有怨言,但也不敢在风口浪尖再和稀泥,对涉事学生给予退学处理,留存档案。
林放本以为要经过反复问话,两边家长对峙很久之后才有结果,没想到结束的如此迅速,想象中要剖白自己的难堪过程也没有出现,校方对他只有温和的安抚。
出乎意料的顺利。
林放在走廊走向接待室时偶然撇向楼下的校园角落,看到来一位来视察的领导正在和何愁眠讲话,那人面目严肃,看样子正正颜厉色训斥何愁眠,但神色间担忧不似作假。
何愁眠那样的人,居然乖顺地站在那里挨骂。
两人关系应该很亲近。
林放出神望一会儿,心下了然,强权是比势单力薄的正义见效快一些。
他拐进接待室,在南方打工连夜赶回的父亲正疲惫坐在临窗的椅子上。
这个常年寡言的男人为了林放和人吵了一架又一架,此时在无人处,尘灰又厚厚盖回他身上。
这是头满身伤痕,斗败的狮子。
他的人生似乎就是一场接一场的失败,护不住妻子,护不好儿子。
那双因常年干重苦力活而变得骨节粗大、满是硬茧干裂的手握住少年那双正在成长的但尚且稚嫩的手,沉默很久,开口仍泣不成声:“我对不起你。”
林放感受到刮扎着他手背的粗糙,不愿再多泄露出一点脆弱:“爸。”
他在父亲身旁的简易椅上坐下,椅子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我想转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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