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拉克希米·葩依的躯体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那些伤痕——有的来自英军的刺刀,有的来自岁月的侵蚀——已经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
三十年了。
自那个血色的黎明已经过去了三十年。1858年6月的战场上,二十三岁的她本该在对抗英军时光荣牺牲。刺刀刺穿胸膛的那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阎摩的呼唤。然而命运似乎另有安排——她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带着满身的伤痕与未竟的理想，在这个正在剧变的时代苟延残喘。
月光悄然浸染着这个临时布置的密室。召唤阵的纹路如曼陀罗,由绘制者以檀香粉、姜黄粉与牛乳调和后绘制。*五十三岁的身躯早已不复当年的矫健，曾经握剑的手此刻也布满了老茧与皱纹。然而那双眼睛，依然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绘制完毕，拉克希米站在召唤阵的边缘，苍老的双手在月光下微微颤抖。她不需要任何媒介，因为她的血液里流淌着这片土地最古老的记忆。三十年前那场浴血之战在她身上留下的伤痕，早已与这片大地的苦难融为一体。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脚下土地的脉动。那是一种比西方魔术更为古老的力量，是印度大地本身的低语。拉克希米划开掌心，让三十年前的伤口重新裂开。殷红的血滴落在姜黄与檀香的粉末上，如同雨水浸润干渴的大地。血珠在触及召唤阵的瞬间，仿佛与千百年来这片土地上流淌的所有血液融为一体——战士的，圣者的，受难者的，反抗者的......
"以血脉为证，以牺牲为名。"她的声音不再如当年般清亮，却饱含坚定，"这副早该在战场上化作尘土的躯体，能够存活至今，必是因为还有未竟的使命......"
“宣告——
汝身听吾号令，
吾命与汝剑同在。
应圣杯之召，
若愿顺此意、从此理，则答之。
与此起誓，
吾愿成就世间一切之善行，
吾愿诛尽世间一切之恶行。
汝为身缠三大言灵之七天，
自抑止之轮前来与此，
天平的守护者！！”
召唤的咏唱在她唇齿间流淌，每一个音节都引起了印度本土灵脉的共鸣。这不是魔术师的咏唱，而是一位饱经沧桑的战士对先祖的呼唤，是一位战士献给大地的祷告。
"现身吧,能够指引这片土地的英雄！"
召唤阵的光芒在瞬间吞没了整个空间。曾经在战场上流下的每一滴血，曾经为子民擦去的每一滴泪，都在这一刻成为了召唤英灵的因缘。仿佛整个印度亘古的记忆在这一刻苏醒，夹杂着史诗中的战鼓声，以及无数代王者的叹息。
随着光芒消散，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伫立在召唤阵中央。英灵有着深褐色的肤色，与纤尘不染的白色长袍形成鲜明对比。深蓝色的披风在无风的密室中轻轻舞动，如同夜空中流淌的星河。英灵的容貌年轻而出尘，一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银灰色长发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庞上，一双漆黑的眼眸深邃如古井，仿佛能映照出世间万物的真理。
英灵手持的权杖闪烁着冷冽的光芒，那不仅是一件仪仗，更像是一柄枪。金色的细线装饰在月色中若隐若现，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介于神性与人性之间的气质。
"吾乃Caster职阶现界之从者，"男子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回应汝之召唤而来。吾生前曾是一位君主,亦是一位智者。经历过至高的荣耀,也承受过最深的耻辱。在十三年的放逐中学会了沉默,在战场上目睹了亲族的陨落。"
那声音中蕴含的信息让拉克希米的心脏猛地收缩。
"尊王......"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称呼我为Lancer就足够了。"英灵温和地说道,"每个时代都有其特定的意义与使命。尊称，有时反而会成为理解彼此的阻碍。"
拉克希米凝视着眼前的英灵。即便他没有道出真名,但那举手投足间的气度,那双蕴含着无尽智慧的平静眼眸,都让她确信英灵正是那位君主。一时间，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
"是的，Lancer。"她最终说道，从未熄灭的残烬如今带着希冀重新在她心中熊熊燃起，"我是拉克希米·葩依,章西的女王。即便现在这具身躯已经衰老，但我的意志从未改变——推翻异族的统治，让这片土地重获自由！"
Lancer凝视着这位饱经沧桑的女王，缓缓颔首。
"我理解了，"他的声音庄重而温和，"理解一个王者对自己子民的责任。你所期望的并非个人的荣耀，而是这片土地的未来。这份心意，与正法相合。"
拉克希米微微一怔。Lancer话语中的某种东西触动了她——那不仅仅是对她愿望的认同，更像是某种更深层的共鸣。在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千年前的森林，看到了一位被放逐的君主，在满是荆棘的流放之路上依然坚守着王者的职责。
"智慧往往生长于苦难的土壤之中，"Lancer轻声说道，目光深邃如古井，"正如黑夜孕育晨曦，迷失开启觉悟。"他的声音中带着某种超然的意味，"你的愿望并非一时之激奋，而是历经沧桑后的觉醒。吾在此立誓，将以此身，护佑你的愿望。因为你所追寻的，正是这片土地的法则（dharma）之所向。"
他从容地伸出手，一缕金色的魔力在掌心流转，如同温暖的阳光。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热血，想起了战场上的呐喊，想起了那些在她统治下死去的子民。如果当时的她更强大一些，如果当时的她更睿智一些，也许结局会有所不同。也许她的人民就不必承受这样的苦难，也许这片土地就不会沦为他族的殖民地。
她深深闭目，重新睁开的眼睛中闪烁着泪光，"如果是您的话，一定可以成为这片土地最好的领导者。"
自责与遗憾，对未能完成使命的愧疚，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爱，以及对未来的期望。那不仅是一个老迈的女王对英灵的敬意，更是一个饱经沧桑的灵魂对夙愿的渴求。
*姜黄粉除了用作香料，还会被在庆典性的仪式中，如印度婚礼、寺庙建成等。可以从空中泼洒，也可以混合成糊糊涂抹在身上，这是婚前庆祝活动的一部分，被称为haldi仪式。檀香在印度教阿育吠陀中被视为圣木，据说幸福女神拉克希米居住在檀香树中。
*ps：章西女王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但实际上，她已得到尊王的承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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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迟暮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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