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余霏瞧见地上的抱枕,轻轻哼笑一声,估计是知道事情原委了。
“要跟我一起睡吗?”她倒也没有说刘润玥,而是转而问谭千觅。
“……”谭千觅忍了又忍,吐槽:“你是真自然啊。”
莫余霏眨眼,“你不是怕黑吗?”
“……我之前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那就当成是我猜的?”莫余霏笑,“如果这样会让你舒服一点的话。”
“……”
最后还是睡到了一个房间,她在床上,莫余霏打地铺。
坐在床尾盯着莫余霏干活儿,她问:“你昨天刚好出现救了我也是因为预言吗?”
“没错。”
“我如果问你们之中谁是那个预言的进化者,你会告诉我吗?”
莫余霏抚平被子上的褶皱,反问:“你会问吗?”
谭千觅嘁了声,踢了踢搭在床边的小腿,“你们也是去南管辖区吧,为什么呢?”
还没得来回答,她盯着几乎找不到一丝褶皱的被子叹为观止,话音陡然换了个方向,“这哪儿是被子,这是艺术品。”
莫余霏完成最后一次的工序,嗯,铺被子工序。她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谭千觅,露出标准的浅笑。谭千觅也弯弯眼睛,挂着略有些浮夸的笑看她,双手按在身侧,小腿踢踏的频率毫无规律。
“为什么呢?”
“因为病变呀。”莫余霏嗓音温和,瞧着像是理所当然对她毫无隐瞒的样子。
“病变最初是从哪里开始的呢?”她平静反问。
晃动的腿停下,“从……人类开始。”
从人类开始,从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智慧开始……一瞬崩溃。温柔呼唤的妈妈会在下一刻啃食你的骨肉,亲密无间的朋友会在下一刻夺走你的晶石。
等你熬过最初的寒冬,以为终于跋涉过了最艰难的崇山峻岭时,前一刻并肩作战的进化者会在下一刻向你发出攻击。
才刚走过一个山脚而已。
谭千觅无意识启唇,微凉的空气争先恐后闯入口腔,想到夏鱼和实验室,她的下颚微微颤抖。
“预言里。”明亮的灯光落进她的眼睛,在莹润的水光中流转,稍一晃就成了灼灼的目光,“这是二次病变吗?和几年前一样的那种。”
“没人知道,预言的梦里只有相关的画面。”莫余霏低头看着她,“但我们总是要做最坏的打算。”
空气带着深秋的凉,在口中流转一圈被温热,而后被呼出。
“没人告诉管辖区里的人,吗?”话音一顿,她从喉咙中逼出一声笑,像是嗤笑,“也是,他们不一定会信,而且说出来大概也只会扰乱秩序。”
病变,有人说这是基因的进化,是物竞天择的下一场生物演变;也有人说这是阴谋论,是一场全球的生化危机;甚至有人说这是高级文明的入侵,因为有太多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
但无论如何解释,每个人都逃不过就是事实。病变有方向,这个方向要么是进化,要么是退化,至于退化是直接将意识和思考能力退化没了,成为被饥饿趋势的奴隶,还是单纯的能力下降,只能听天由命。
没人说得准自己会怎么样。
如果仍然是从人类开始,那么管辖区内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对于动植物而言,你不侵犯它们的领地,没有被它们当作食物,那么还能相安无事,但对于人类而言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南管辖区就没事儿吗?”谭千觅又疑惑,她去南管辖区是因为待在北管辖区会被除掉,而除了那里,唯一能生存的地方就是南管辖区。
可她们如果知道要再次病变,为什么还要往管辖区去呢?
“预言中所有人都在往南管辖区去,说是预言,其实更像是提前被窥见的未来图景。”莫余霏抿唇轻轻笑了声,眸光有些复杂,“是既定的未来,一定会发生。”
谭千觅几乎是不可抑制地问:“既然是既定的,那是看到了我才想回去提前找我的吧,那有看到过我身边出现别人吗?或者是一个会动的木头人。”
她挨个比划夏鱼、程知柳、刘毅磐、依依、王威的大致形貌,微微喘气看向莫余霏。
莫余霏只是浅笑,她像是被泼了盆冷水,高涨的情绪转瞬如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干瘪,“哦……没事。”
“没关系。”莫余霏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伤口还会疼吗?我给你换一下药。”
她重新晃荡起小腿,只是这次要有规律且缓慢得多。
“不疼,下午就没什么感觉了,药效挺好的。”
按理来讲伤口在侧腹,自己也能换药,但总归是不方便。
拆下来的绷带上有氤出的暗红色斑,伤口处竟然已经长出了新肉。
莫余霏半蹲在她身前,凑的有点近,谭千觅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恢复得是有点快。”
“好事。”莫余霏动作轻柔,指腹沾上药膏,轻触在她的肌肤上。
她下意识收紧腹部,莫余霏动作顿了短暂一瞬,继续若无其事地抹匀药膏。
别说换衣服了,估计昨晚连洗澡都是她替自己洗的。
低头看着莫余霏在自己肚皮上动作,被触碰到的紧张感很快就消散,她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颓丧,腰背慢慢弯曲,腹部也随着逐渐深而长的呼吸而起伏。
目光定在莫余霏脸上,不过眼前的画面已经转回到了实验室的日子。
等莫余霏开始缠绷带,她才恍然回神,没进入意识的眼前画面也逐渐清晰,其中就包括了莫余霏再次从耳朵蔓延到脖颈的粉红。
“……”她沉默了两秒。
“抬一下手?”
她抬手,顺带拽住了下滑的衣摆。
那片粉红开始往领口里面蔓延,她就眼睁睁看着,“……”
“莫余霏。”“嗯?”“你好变态啊。”
“……”“……”
二人同时沉默,房间里只有绷带摩擦的沙沙声。
缠完最后一圈,她放下衣服,莫余霏开口:“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
“我不想知道。”她当机立断,打断了莫余霏的发言。
莫余霏笑了声,“看来你知道了。”
她面无表情摇头,“Stop, 我不知道,我觉得我也许应该收回之前的发言,我应该站在进度条为零或者一的地方,而不是被拽到百分之五十来面对你这个变态。”
双手抬起交错比叉,“我只是一个第一次见到你的可怜的俘虏。”
简直是匪夷所思,“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那时候才十四五岁啊,不能拉着你干点什么啊,按照我对自己的了解,大概率也不会拽着你对我犯罪吧?”
莫余霏只是笑。她翻了个白眼,腿一抬收到床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睡觉吧。”
被这么一搅和,那点灰蒙蒙的沉郁感淡了不少,她绕回最初的话题,嗓音很淡:“所以我应该不用担心你们别有目的吧?”
“当然。”莫余霏应得干脆利落,“晚安?”
“晚安。”她翻身背对莫余霏所在的一侧,蜷曲身体侧躺,双手攥住被角压在下巴前。
也许能安,也许不能安。
夏鱼、程知柳、依依、刘毅磐、王威,是她四年的室友,实验室的室。
实验室不比教室,大家的同窗之情并不深厚,尤其她还是个关系户,在别人拼死拼活出任务时可以闲着。
应该是考虑了她怕黑,莫余霏没有关灯,她也早习惯了在灯光中入睡,没多久就睡着了,没有想象中的失眠。
今晚会病变,所以她留了一根神经。时间转到十一点五十九时,她睁开眼睛,抬手看手环上的时间。
万籁俱寂,她盯着不断跳动的秒钟数,脑海里自动加上了滴答滴答的走时声。
00:00:00无事发生。
00:01:00无事发生。
……
00:05:00,她放下手,翻身看向莫余霏。
她平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睡姿很完美。如果忽略时间的话,大概会很赏心悦目。
不只是她,隔壁的几个人也没有动静。
因为从预言中看到了未来,所以就安然放松警惕了吗?
月光在灯光的打压下并不分明,谭千觅蹙眉看向窗外,她心里不太舒服,总感觉不会太平,可回头去看,莫余霏的呼吸依旧均匀,隔壁也没有传来声响。
一秒接着一秒溜走,她心中越来越不适,像是有什么东西悬在头顶。
在这种不安即将攀顶时,月光忽地大亮,灯光灭了。
瞳孔紧缩,回头却见莫余霏还没动静,她心中出现一个极为不妙的预感,忙掀开被子下床凑近莫余霏。
“m……”她刚启唇还没开口,莫余霏睁开眼睛,打散了她的不妙预感,她狠狠松了口气。
“你就睡那么死啊?”
莫余霏对她的特殊情感似乎还不浅,一睁眼见到凑近的她并不是震惊,而是愣怔,很明显地愣了两秒,声调也有点怪,“……不好意思。”
不过她现在不是很想去探究,“灯灭了,隔壁还没动静,你也没动静,别跟我说是因为预言所以一点儿也不戒备。”
“电力设备被毁了。”莫余霏清醒得很快,“在西南方向。”她点击手环,蓝光织成的地图投映在昏暗的空中。
红色的轨迹恰好延伸向了西南方向,这可不会是巧合。
“是被那只老虎的变异种毁了……”
可西南方跟它之前的行进轨迹分明完全相反。不过很快,它又恢复了原先的路线,正向这里高速行,速度不亚于全速行进的车辆。
莫余霏面不改色看着,谭千觅见她不动,暂且按捺住心中的焦急。
红点仍在高速行进,直到它的附近出现了几个绿色的光点。
很快,绿色光点消失,从出现到全部消失不足二十秒。
“外围失防了。”说着,莫余霏收起地图,起身穿上外衣。
没几秒门被敲响,林笙的声音传来,“阿莫,醒醒。”
谭千觅忙起身也换上衣服,拉开门瞧见整装待发的林笙和舒嘉,她摸了摸鼻子,跟在莫余霏身后低声说:“不好意思。”
“嗯?”莫余霏转头看着她笑了下,明白她是在为方才的误解而道歉,“没事。”
整栋楼都没电,她们进了隔壁的房间,客厅桌子上放了个矮墩墩的灯用来照明。
这里有两个卧室,其中一扇门大开,能看到床上盘腿坐着一个女生在揉眼醒神,旁边站了个男人。
谭千觅猜这就是刘润年,她收回目光在沙发上坐下。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月十四日晚上至十五日子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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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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