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生物钟也没喊醒谭千觅,睁眼已经九点多了。
她抬头看了眼,根据呼吸判断出莫余霏应该已经醒了,现在虽然躺着,但她时时刻刻都在控制别的意识,也算不上干躺。
虽然但是,所以她还是踹了一脚莫余霏。
一言不合就挨了打的人知道自己不亏,低低笑出声。
谭千觅闻声翻了个白眼,从她怀里钻出去,又踹一脚。
“那么凶要死啊。”
莫余霏对她眨眨眼,眼中尽是无辜。
“你不喜欢吗?”这语气说得就跟真不知道,所以试探着问一样。
谭千觅:“……”
我如果信你不知道我喜不喜欢就出邪了。
她提起唇角,弯起眼睛,笑得灿烂,“喜欢呀,怎么会不喜欢?”
这回轮到莫余霏心里一跳了。
怎么是这个反应,难不成真不喜欢?不能吧。
谭千觅说完哼笑,按着她的肩膀坐起来,翻过莫余霏的身体准备下床。翻山时出了点差错,被山神扯了下去,于是美好的一天再度开启。
凡是状态便有完结之时,谢锦给的七天假期结束后,研究队终于见到了这个被谢锦藏起来的宝贝。
研究队的人谭千觅自然是不认识的,不过她认识那些人眼里的光。谢锦跟在一旁,看向她时眼中的光在闪烁。
谭千觅对她笑了笑,十分温顺地跟研究队的人走了,莫余霏自然不能跟,至少表面上。
至于实际的,此前认知更正异能属于计划组的姜蕴,而计划组既然拥有这种堪称开挂的异能,如果有心,应当是会做出应对措施的。但她们发现似乎只有谢锦有应对的能力,她能察觉到莫余霏是否使用异能,并且能阻挠这种异能的使用。
也就是说,如果谢锦允许,莫余霏还是能跟上。
几分钟之后,谭千觅跟着研究队的人绕来绕去,没感觉到莫余霏多分出一个意识跟上自己。
她能感觉到自己和莫余霏之间有链接,并且任何莫余霏分出去的意识,和她都有链接。
而此刻,不说链接的数量没有增加,甚至还减少了。
她心一沉。
莫余霏此前一直有动作她是知道的,但还没有放肆到在计划组的地盘里放出意识,除了晚上去陪自己的那个,那个是她们和谢锦心照不宣的,但除此之外的几个意识,分明都在基地外,有的甚至在遥远的北方。
刚刚,自己和莫余霏的链接只剩下了一条。
也就是说所有的意识都消失了,只剩了莫余霏本体,谢锦彻底阻断了异能的使用。
再进一步,也就是说谢锦此前可能知道莫余霏在外的动作,嗯,她都不知道呢。
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她依旧温顺而听话地进入了手术室,由冰冷庞大的机器在自己身上动作。一如既往,躺下没多久她就失去了意识。
于她而言时间的概念便是一眨眼,再睁眼时看到了一个中年女人,地方倒是没变,还在手术室。
这个人她见过,在谢锦和一群人开会时,就是她提出要治疗自己的精神疾病。
“感觉怎么样?”她带着平易近人的笑,指了指自己的胸牌,“我叫张文祺,喊我张姐就可以了。”
谭千觅上一秒看到的还是机器逐渐靠近自己,想的还是不知道他们要怎么研究自己。
下一秒就对上一张笑意盈盈、明摆着有目的而来的面容。
她的目光停滞了几秒,窒息感奔涌而来。
眨了下眼,压下眼眶后的燥热,她缓慢坐起来和张文祺平视,以玩笑般不甚在意的语气道:“我这一闭眼一睁眼的能有什么感觉,倒是你们,研究还顺利吗?”
张文祺面色毫无变化,温和道:“多亏了你,进度的推进快了不少。”
谭千觅读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是在给自己施压。
如果你早点儿接受,我们的进度早不会是现在这样,吗?
她微微一笑,没说什么,低头看向自己手臂上的绷带,又根据身体的异样感摸到了腰腹上的绷带。
窒息感越发浓郁,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假装疑惑问:“现在几点了?”
说完她又启唇,但只是做了欲言又止的模样,没有问出什么别的话。
她要试探一下这个人的来意,是只为了试探自己对于被研究的接受程度,还是试图对自己进行一些精神上的操控。
张文祺在那个会上说过,她的异能对于治愈自己的病症有帮助,那么便是精神类的异能,她一直等着这人来呢。
“六点半。”张文祺体贴道:“想问什么吗?没关系,不用顾虑的。”
她按照张文祺所希冀的方向发展,道:“嗯——也没什么,就是可能……嗯。”截断话音,她如一个最后纠结来去,还是不愿说的孩童一般,拙劣地转移话题,“就是想问一下这个伤口多久会好啊,有点儿疼。”
张文祺没有停顿,起身去旁边的柜子里翻找,十几秒后递过来一管药膏,“这个……”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术室内的灯光忽地开始闪烁,铃声响起。
“这个给你用。”她把话说完,转身去开门。
谭千觅松了口气,可以暂且缓缓,不用时刻提防着对方的来意,真真假假地一通揣测一通演了。
现在状态实在不太好,沮丧和颓败在不断拉扯她。
舒缓大脑,放松思绪,她低头看了眼药膏,有点儿眼熟,之前谢锦给她的似乎也是这种。
说曹操曹操到,来人正是谢锦。
谢锦没什么表情,话里也没什么特殊的语气,简明扼要对她道:“谭千觅,你先回去吧,莫余霏在外面等你。”
她是这么说,但谭千觅听着就是不对,她寻思自己似乎不能直接走。
愣怔片刻,刚刚想要罢工的大脑不得不重新启动。
什么意思?她感觉谢锦在生气,是因为自己吗?此情此景只能是自己。刚刚的情景也不太对,张文祺和谢锦有冲突吗?
因为自己导致张文祺和谢锦有冲突,答案似乎十分明了——谢锦依然选择在保护自己。
可是她分明彻底阻断了莫余霏的异能,刚刚也放任研究队进行实验了,这应当是最合理的选择,现在的自己根本无需……
思考过程一顿,她忽然想到:谢锦真的只是计划组的队员吗?
一念起,过往所曾埋藏在心底的疑点如新生木叶,一一吐露枝桠。
谢锦凭什么能这么保护自己?她又为什么要这么保护自己?
眼见着思绪越跑越远,她忙将心神扯回来,先启唇道:“我想问一下这次实验有什么用,研究队的进展怎么样了,这个可以告诉我吗?”
说着她还笑了笑,“如果还不错的话,那也让我安心了。”
张文祺闻声不动声色看她一眼,她这话是替他们说话啊。
他们也不知道谢锦做什么这么关照这个实验体,他们只知道大局为先,首次实验的确做得有点儿过火了,超出了事先约定的程度。可如果谈论起成果,他们可就不虚了。
没想到实验体竟然会先提起这个,刚刚看她模样,分明不是收放自如到这种境界的人。
谢锦丝毫不受影响,“之后告诉你,现在先出去。”
“……”
谭千觅真的不喜欢别人因为自己而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也不喜欢冲突,更不喜欢别人为自己起冲突。
她看向谢锦,谢锦的面色和目光一如既往,坚定、冷静、理智、不容拒绝。
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里吧?
才被自己强行按下的窒息感卷土重来,她忽然什么都不想去想了,也不想去控制自己了。
未发一言,她下床往外走,目光微垂,落在金属地面上。
即将路过谢锦时,她自然垂落的手指蜷曲了微不可察的幅度。
她要说谢谢吗?但是她现在感觉这份感谢,在谢锦面前似乎轻若无物。
擦肩而过时,她没有想好,于是谢谢到底也没有来得及出口。
离开房间,横在面前的是一条双向的通道,无人。
左拐,沿着来路返回,即将路过拐角时,她停下脚步。
她有预感,拐过去就能看到莫余霏。但是她现在谁也不想看到,所以在距离拐角还有几步时,她驻足、转身,缓缓放松身上的肌肉,倚在墙上微微下滑,目光也随着下落。
浅色的金属地面很干净,莫余霏应该会很喜欢。
抬起右手,目光从手臂的绷带挪到食指指腹,她用拇指去碾搓,一次又一次。
倒也没什么特别痛苦的,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只是窒息、只是疲惫。
连站立也变得十分吃力,她想滑落在地上,想抱着膝盖,将目光埋在手臂与腿的夹隙间,只看到一片漆黑。
可那姿态也太懦弱了,当别人看到时候,那随之而来的同情也太让人厌恶了。
这些也只是别人的看法而已。
名为自控的那条缰绳彻底断裂,她松力,如愿摆成了那种她认为最懦弱,但也最舒服的姿态。
她理得清的,无论是谢锦还是莫余霏,哪怕是那个刚刚来,应该是为了从精神层面控制自己的张文祺,给她一些时间,她一定能理清的。
断裂的时间、消失的记忆、陌生却有图谋的人,她真的不害怕的。
只是现在稍微、稍微有点儿累。
几分钟后,她忽然被抱住了,而此前却没有听到一丝动静。
馨香与清新混杂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别无二者。
“不用说话。”莫余霏在她抬头时把她整个人抱起来,很稳。
谭千觅启唇,末了只是在她肩上趴下。
回去的路上,莫余霏没有说话,安静抱着她,沿途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
把她放回床上后,莫余霏对她笑了下,起身离开,带上了房门。
声音与画面都归于寂静,她抬手遮住眼睛,试图阻拦灯光。
心脏在跳动。
一次。诉说着无限的生命、有限的命运。
两次。诉说着无垠的土地、局促的世界。
三次。诉说着杂乱的路线、规律的终点。
四次。诉说着不可选的幸运与解脱、可选的苦痛和迷茫。
五次。诉说着不同的来处、共同的归处。
她忽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并不可靠,但十分牢固,它就在那里,也许并不强大、并不能保证什么,但它一定会在那里。
门外,莫余霏倚着墙,目光落于上空,但并无聚焦。
手术室内,张文祺为油盐不进的谢锦而头疼,换一番措辞准备继续劝说,谢锦看着她,叹了口气,内心苦闷。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五日至十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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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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