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地处中部,不偏不倚地占着最核心的区域,这里挨着沿海的边,秋冬的气候勉强算是温和湿润,只是最近天气无常,在连刮了好几日的大风后,才将将迎来这么一场雨。
坐在教室最角落的男生正百无聊赖地侧头赏雨,眼见雨势越来越大,有越过纱窗浇进来的趋势,他伸手将面前写满的卷子往左挪了挪。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男生闲适地站起身。
他高瘦的身形被遮在校服外套里,深黑色的头发松散地垂着,与肤色形成鲜明对比,整个人看起来温和又舒服。
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哗啦声。
这群第一考场的好学生们刚刚都沉浸在试题里,此刻才发现突然到来的倾盆大雨,开始发愁如何回家,文具和书本被急匆匆地塞进书包里,纷沓的脚步声响起来。
一个留着齐刘海的男生从后门探进头,往教室外走的人太多,他逆着人流艰难地站稳。
“宋清和,这里!”
池澈扒着门框看了一会,好不容易看到要找的人,赶紧挥手喊了一声。
宋清和也抬手朝他示意了一下,刚考完试,楼道人流量是平时的两倍不止,他没走几步就停下来,趁着人群空隙跨到走廊最边上。
“怎么不走了?”
池澈连忙跟过去,宋清和给他腾出一个位置:“太挤了,等会再下去。”
旁边有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推搡着下楼,嘴里还在争着什么。
其中一个看见宋清和眼睛一亮,身体下去了嘴还在上面:“哎,清和!宋清和!选择题最后一题你选的什么!”
楼道里很吵,叽叽喳喳的聊天声混在一起,宋清和后退半步,抬手给他比了个四。
发问的男生懊恼起来,旁边的人一副“我早说过”的模样,使劲一拍他肩膀,抬头冲宋清和挥手:“我选的也是D,这回稳了啊!”
宋清和朝他们笑笑,池澈低声道:“我选的C,妈的,立减五分。”
宋清和偏头安慰他:“也可能你是对的。”
池澈兴奋起来:“真的吗?那最后一道大题是不是也有可能是我对了你错了?”
宋清和道:“别得寸进尺。”
池澈:“......”
人群疏散了许多,他们跟着走到一楼转角处,一个斜背着书包的男生靠在圆柱上,手上还在划拉手机屏幕。
宋清和走在前面,见状和池澈对视一眼,他从柱子后面绕过去,动作迅速又轻巧地拿走林闻朝的手机。
池澈马上压下嗓子:“这位同学,跟我去教务处走一趟。”
林闻朝连身形都没晃一下,就往后一把勾住了宋清和的肩膀:“早看到你了。”
说着又转头:“还有你这声音,老许得夹至少十八度才能赶上。”
“侮辱老许了。”宋清和把手机塞给他。
“靠。”池澈跟上他俩:“你俩除了嘲笑我还有没有别的正事可干。”
三人走到楼道大厅,连成一片的雨帘拦住了他们,林闻朝和池澈同时转头看向宋清和,他们两个两手空空,兜比脸干净。
显然大家都没有看天气预报的好习惯,大厅里挤满了没带伞的人,有的扯了塑料袋顶头上就往外跑,还有想着大不了回家洗个澡的干脆直接往雨幕里冲。
宋清和将手里的雨伞撑开:“说谢谢。”
其他两个人毫不客气地钻了进去,林闻朝稀奇道:“中午还出太阳呢,你怎么想到要带伞的?”
膝关节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宋清和轻轻晃了一下膝盖,将伞往上举,随口胡说八道:“昨天凌晨夜观天象了。”
“那你观没观到这回数学这么难啊。”雨声太大,想要说话就得提高音量,林闻朝扯着嗓子:“最后一题你用了多久?”
“十分钟。”
“我操。”林闻朝瞠目结舌:“那我硬着头皮做了半小时还没做出来算什么?”
宋清和道:“算你头皮硬吧。”
池澈挤在边上:“别聊这么晦气的话题了,你们去哪吃饭啊?我妈说她做了饭,今天我得回家吃。”
林闻朝凑近了些:“我妈生日,我也要回家吃饭。”
雨声太大,宋清和只听清楚了这一句,他偏过头说:“祝阿姨生日快乐。”
“谢谢。”林闻朝顺着梯子就往上蹬:“礼物呢?”
宋清和思索了一会:“等这次考试卷子发下来,我可以把我的试卷改成你的名字,你拿回去哄你妈。”
林闻朝大笑起来:“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那我可要全改了。”
A栋离校门口有一段距离,三人一路上东拉西扯地聊,还要时不时避开脚下的水滩,走的歪七扭八,说话声混杂着雨声,听起来格外响亮。
出了校门后宋清和与他们不同路,他躲进临街一条巷子的遮蔽处,把伞递给他们:“注意安全。”
池澈愣了愣:“给我们?那你怎么回去?你干脆去我家吃饭得了,我妈前几天还说你好久都没来了。”
“我等会打车。”宋清和家离学校不远,他接着道:“跟阿姨说我下次就去。”
林闻朝没推脱,他接过伞,把还要唠叨的池澈拉走,嘱咐了一句:“早点回去啊,再过一会这雨估计更大了。”
小巷子并不老旧,墙壁才被刷过一层崭新的白漆,屋檐不算宽,雨水很容易就能浇进来,溅湿墙底。
宋清和沿着石板慢悠悠的往前走,除了膝盖有些酸痛以外,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并不让他觉得不喜。
干燥了许久的空气被雨水润湿,他可以闻到缝隙里生长的杂草和苔藓的味道,是一股能够使人心情变好的清新气味。
在这儿等雨停也不错,宋清和愉快地想,直到一阵振动声从口袋里传出来。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停住脚步。
按下接通,电话那头的声音被外放出来:“清和?”
宋清和应了一声:“爸。”
电话里的背景音乐很杂乱,时不时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宋清和面无表情地听着,各种“总”和“老板”的称呼在耳边此起彼伏,声音几乎要冲出屏幕。
好心情被这通电话破坏的烟消云散,宋清和等了等,见给他打电话的人仍旧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伸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烟燃到三分之一时,杂音慢慢变小,程继河的声音终于再度传了过来:“清和?还在听吧?刚刚有点吵,我换了个地方。”
宋清和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还在,有什么事?”
那头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程继河道:“你下课了吧?我让司机过去接你,这里有个晚会。”
这话有点罕见,宋清和把烟从嘴里拿出去,懒洋洋地说:“什么晚会?您和程淮川去不就行了。”
他知道程继河的公司做得很大,这几年更是风生水起,在业内颇有名声。
宋清和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从不过问家里生意上的事情,连公司的大门都很少踏入。
还没等到回答,一辆保时捷就停在了巷子口,驾驶座的司机降下车窗,冲巷子里的人点了一下头:“程总让我来接您。”
宋清和认出这人是程继河的助理,巷子口离他在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助理只在车里等着,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雨势仍旧大,宋清和把烟摁灭扔进垃圾桶,跨过脚下坑坑洼洼的积水,走到了轿车旁边,电话里只留下一句“你过来再和你细说”便挂断了。
总不能是程继河的公司要倒闭了,临走前还准备开个晚会演演戏,号召所有人给他加油鼓劲,骗骗人情和钱吧。
宋清和无良地揣测了一下,很快又推翻了,他爸的心眼子比现在下的雨点滴还多,应当不至于。
前面的助理兼司机尽职尽责地开着车,宋清和懒得问去哪,干脆当这车是无人驾驶,闭上了眼打算睡一会。
正是下班高峰期,加上恶劣的天气,车流穿行艰难,走走停停的动静很适合浅眠,宋清和正半梦半醒着,突然听到一声:“到了,您下车吧。”
助理“嘭”一声把车门给关上,宋清和刚刚酝酿好的睡意被搅散,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在下车前收起了眼底的烦躁。
这是一座隐蔽在闹市区的私人别墅,占地面积十分广阔,一眼望去是紧密相连的后院和花园。
门口没什么人,只有两名看上去应该是负责迎客的侍应生,一个小跑过来给宋清和撑伞,另一个接过了秘书手里的车钥匙,将他们带了进去。
里厅的人则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的客人皆身着正装,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谈,脸上带着宋清和很熟悉的那种笑容——他经常在程继河那儿看到,连弧度都大差不差,宋清和几乎要以为他们定制了人皮面具一人一张。
是一家私人晚宴,宋清和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站在大厅里,校裤和衣袖上沾上了数滴雨水,浸成了深浅不一的一大片,这身打扮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已经有好些人注意到他,目光里带着疑惑。
助理从后面跟上来,朝右边伸手:“程总在那边等您。”
两人一路直行,来到了一个类似于小包间的地方,里头摆了一张长形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坐在最后面。
一路过来,宋清和不可避免的淋湿了许多,按理说应该是显得很狼狈的,尤其是在这样正式的场合。
不过少年身形挺拔,模样出挑,双手插着校服口袋站在包间门口,周身气质并不输给这里的同辈人。
程继河看到他被雨水浸成深黑色的衣袖和裤管,立刻毫不遮掩地皱起眉:“等会去把衣服换了,在人家的晚会上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宋清和早知道他会这样说,只坐下来问:“谁家的晚会啊?您还要叫我来。”
提到这个,程继河的表情和缓了许多:“路总的儿子前几天回国了,以后要在国内读书,你们小时候不是玩的很好吗?路总特意让我把你带来。”
路总?
“路”这个姓宋清和并不陌生,准确来说,南城应该没人对这个姓陌生。
他回忆了一下:“路从惟?”
程继河点头,示意助理把西服给他,说:“他刚回国,对什么都不熟悉,你以前跟他关系那么好,等会儿多和他交流交流,路总就这一个儿子,很看重。”
后面几个字被加了重音,仿佛是在刻意强调什么,宋清和接过西服,歪头笑了一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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