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入户,满地莹白。
江嵬深夜在自己的竹院中长吁短叹,还在幻想自己时运不济命运多舛,从前在凡间茶馆门口听到的话本先生口中的主角俨然名叫江嵬,虽少时不济,但终将会在历经种种磨难之后成为一代传奇,最终和心爱之人双双归隐。
江嵬想着想着,觉得身上**辣的痛感都减轻了许多。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都没注意到屋里几时进了人。睁开眼时吓了一跳,差点流口水的他下意识摸了摸嘴角:“师师……尊,你怎么来了?”
林枝净眉头一挑,抱着双臂靠在身后的桌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指尖微动,一股红色灵流顺着手指飞向江嵬,在他火辣辣的背上——重重一拍。
江嵬登时疼得直哆嗦:“……师尊?”
林枝净笑道:“还有空瞎想,看来伤的不重。”
不知为何,江嵬突然想到白日林枝净当着百仙的面对他说的那些话。
林枝净:“你和人打赌扯龙公主的腰带,结果大话说的太早别人抓了个现行。”
江嵬:“……好像是这样。”
林枝净:“那下次就小心点,再被人抓住出丑,就别说是我教的。”
众仙:“……啊对对对,我们都不知道他是您徒弟。”
要不您试试,江嵬没好气地想,嘴上却说:“痛死我了师尊,柳长老那个糟老头肯定对您有意见,对您的弟子下死手。”
这厮胡乱攀扯胡搅蛮缠的功夫林枝净是见识过的,十一二岁的孩子,能习得这副心肠也是不易,想来是随他爹了。林枝净突然问道:“你可知柳长老今岁几何?”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江嵬想着林枝净的年纪,琢磨着回答:“三千岁?”
“他今年一百二十岁。”
“啊不可能……吧!”江嵬惊讶的嘴里能塞下鸡蛋,一百来岁对神仙来说不应该还在吃奶吗?
林枝净看出来他的疑惑,于是解释道:“他飞升那会儿大概二十来岁,因渡天劫时一念之差差点没熬过去,后来人虽然活了下来,但灵脉却被天雷劈的粉碎,至此一生再无进益。”
神仙也有生死,渡过一道飞升的天劫并不是说就可以长生不老永世不灭,仙者依靠自身的修为维持形貌。譬如林枝净,一千岁了如今看起来也不过弱冠模样,又譬如那柳长老,百岁与凡人模样无异。当你连外形都维持不住的时候,人们也就知道这人大限将至。
林枝净道:“我没对你做过什么要求,平日里你师兄们勤练术法时你偷懒耍赖我不是不知道……”
江嵬:“我也好好练来着……”
“你别打岔。”林枝净顿了下继续说,“本来我想你不好好修炼,寿数长活个一两百岁也就差不多了,总归是一辈子无忧无虑。”
江嵬认真听着,忽地见他停了下来,不由抬头看去,却见林枝净也正看着他,一身红衣隐在月色里,长发披肩,被着月色连脸上的表情都变得神秘莫测起来。他喜欢赤足,来苍山一年江嵬都没见他穿过鞋,也不知是为何。
林枝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语气突然变得感慨起来,他说:“可若是你就此一生囫囵过了,我又怕你爹要气的从坟里爬出来找我。”
林枝净说了一大篇,江嵬明白了,就是这事儿还没过去,他就知道他这便宜师尊不会就这么放过他,内心吐槽还没结束,他就听见那自负人美心善的师尊痛下决心地说:“明天起你就搬到我那儿去住,就住我旁边那间屋子。”
江嵬有些惊讶,因为他这个师尊看上去极爱热闹却是个私人领域意识很强的人,他刚来那会儿林枝净刚一口气收了六个徒弟,苍山原本闲置的房屋一下了就挤满了。没安排好去处的江嵬只好跟着林枝净住了一段时日,因此深知他的脾性。
“苍山上没什么规矩,本是想让你们保持天性自然,倒不是让你为所欲为的,我平日管你不多,如今倒越发没了规矩,做仙不易做人更难,但大多的仙都是从人飞升来的,你若是连人都做不好,呆在这群仙荟萃的神界往后怕是步步难行。”
林枝净说了半天也没见这呆子徒弟给个反应,失笑道:“怎么,你还不乐意?”
他爹是魔族人,娘好像是个凡人。生下江嵬的不久后老爹就死了,他娘带着江嵬生活在人界没多久就郁郁而终,因为有魔族血统,江嵬自生来就记得许多事,但对于父母的事记得并不清楚,很多都是林枝净告诉他的。林枝净还说因为江嵬他爹当年给过他一碗饭,两人成了忘年交。江嵬趴在床上,他得仰头才能看清林枝净的脸,他问:“师尊,你是要教我读书习字吗?”
林枝净变着法拿出把扇子顺势往江嵬头上敲:“教你做人。”
林枝净没有带孩子的耐心,一口气收六个弟子实在是因为那些个老爹给的实在太多了。收来的徒弟个顶个好出生,家教甚严,压根不需要林枝净多操心,布置好的功课每次都是超额完成,他也乐得轻松。如今痛下决心要好好管管江嵬,也是见他实在不成样子。
被林枝净拍了一巴掌的后背一夜过去已经能爬起来了,竖日一早,江嵬带着自己半身不遂的身体和行李滚去了林枝净的风来花榭。
他们上课的地方在风来花榭的一个大亭子里,师兄师姐不知几时就来了,一群半大的孩子,聚在一处讨论术法招式,几个人叽叽喳喳地吵出了满堂宾客的感觉。七个师兄弟中和江嵬关系最好的是五师兄亓元,其实也不能说和他关系最好,亓元和苍山无论内外每个弟子关系都很好。
亓元是青丘狐帝幺子,长相乖巧性格温顺,很受师兄弟们的喜欢,他已经两百岁了,看上去却比江嵬还要小。
少年对于出生没有什么概念,虽然懵懂地觉得这个七师弟和他们不一样,也没真正排挤过他。江嵬进来的时候向习惯性地扔两本书在桌上,然后就势趴下准备补个短觉,他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睁眼一看,亓元趴在他对面乐呵呵地看着他,推给他一瓶药膏:“大师兄那儿拿的,伤好些了吗?本来我昨天就想给你的,看到师尊也去你那儿了我怕他抽我功课,就跑了。”说完他吐了吐舌头。
江嵬毫不客气地将那上好的膏药收入袖中,回头冲亓元笑道:“谢谢五师兄,我好多了。”
亓元肉乎乎的脸上扬起个大大的笑容:“我听说你搬到师尊的风来花榭住了,是真的吗?”
江嵬拿了人家东西,不得不赔掉睡觉的时间和他聊天:“是啊,师尊说他一个人住风来花榭太无聊了,找个人陪他。”
“是真的吗?”亓元有些不信,又有些酸酸地说,“那师尊怎么就要你一个啊?”
江嵬大言不惭:“可能是我长的比较好看。”
虽然大言不惭,却也是言之有据。江嵬虽是个凡人,却硬生生在一堆天才少年中长成了最出挑的那个。
亓元气鼓鼓地看着他,眼睛瞪地老大,从地上爬起来奶声说:“我先去找师兄他们了。”
江嵬哈哈笑道:“去吧去吧。”他乐的清闲。只是耳根还没清闲片刻,林枝净就施施然进来了。
七个弟子迅速回到自己座位上起身站好纷纷执弟子礼:“师尊。”
“嗯……”林枝净高深莫测地嗯了声,摆足了为人师的姿态,袖摆一甩坐定后才念起了钟弟子熟悉无比的开场白:“放了几日假,没把为师教的东西都还给我了吧,上次教你们的几个术法口诀可都还记得?”
“记得……”
江嵬混在人声里跟着合了一句,拖拉着调子十分胸有成竹,丝毫不慌。
“空尘,你是大师兄,你先来。”林枝净点名道。
空尘起身出列行礼道:“是,师尊。”只见他姿势摆好嘴里默念口诀,双手飞速变幻结印。风来花榭中有百花终年不谢,无数花瓣受到灵力牵引飞起形成了一个大大的花漩,花漩直直击向水面打出数丈高的水花,巨大的波浪层层推开,残花片片飞落散在水面上。
“……”林枝净瞥了眼满怀期望等着他夸奖的徒弟,“我才教你物移,你又提前去学了物移攻击之术,空尘啊,你别着没着急,没事多去跟师兄妹们玩玩儿,少闷在屋子里。”
“还有啊,这一地的残花你想办法给我恢复原状,为师仔细养护了上百年的老物件儿,被你两下子就给毁了。”
空尘小小的俊脸一红,低头道:”是,师尊。”
林枝净摆摆手:“老二来。”
二师兄白景闻是天帝长孙,小小年纪天赋异禀,是个真真正正的修炼鬼才,虽然这苍山上好像出来江嵬其他人于修炼一道都是天赋极高,这可能就是爹娘遗传太过强大的缘故,江嵬丝毫不会因为师兄们的天赋卓绝而自惭形秽,都是爹妈给的,有什么好炫耀的。
白景闻长的就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他有把威力十足的重剑名叫泰来,乃是天家至宝,小小年纪已经能驾驭自如。他不甘落后地使出一招“移花接木”,江嵬很不幸地被从座位上移到了林枝净身旁,还没回过神来没心眼的四师兄宜川就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忍不住夸赞:“二师兄好厉害。”
在林枝净略显复杂的目光中江嵬手脚并用爬回自己的座位,回去的路上还顺便在四师兄耳边幽幽来了句:“是啊,二师兄好厉害!”
三师姐宜然和四师兄宜川姐弟是凤族孙子辈长公主和少君,六个师兄师姐里面,出生最普通的那应该就是六师兄孟元君了,孟元君是唯一一个众弟子中靠自己飞升上来的凡人,生前是人界少年帝王,大权旁落奸臣当道,吃了不少苦头,后来大道得成一举飞升,他大道得成一举飞升。
他平日里别默寡言,和每个人都不怎么亲热,一心沉迷修道。看着他们六个斗法,江嵬每次都很看戏似的,当然是前提别带上他。
孟元君直接飞身到湖面上,点水成冰,冰剑以势不可挡之势破空而出,直接飞向林枝净,林枝净拍案而起赤手迎上,冰剑破空之势在他掌中停下,转瞬间化作原形只余一滩水浮在掌上,林枝净手腕翻转往前一推,水流原路返回落回湖上,结冰的湖面从中心往四周迅速化开,江归落地,开口夸赞:“近来长进很大。”
孟元君的眼底也似结冰的湖面寸寸裂开,露出些微潋滟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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