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尘重重跪在林枝净面前磕了个头:“弟子父亲做出这种恶事,无颜面对师尊。”
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人,外面是碧波海色,房间里的夜明珠将整个屋子林枝净静静地看着他:“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也不会牵连你的兄弟姐妹,你不用这样。”
空尘:“弟子生来家中显赫,后又拜您为师,自以为得天独厚,常因此自命不凡,妄想以后能守护一方海平河清,如今父亲做出这种有违天道之事,弟子无颜面对师尊。”
林枝净走到他面前将人拉起来:“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你性子向来敦厚仁善,但也不要太过心软,有过当赏,有错便罚,六界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不要多想。你现在该做的是好好学习本事,等长大成人后才有能力做你想做的事,你可懂?”
空尘又要跪下被林枝净一把拉住,红着眼眶低低应道:“弟子明白,多谢师尊。”
林枝净拍了拍他的肩,浅笑道:“去收拾收拾,和你姐姐好好告个别吧,我们明日该走了。”
“是!”
空尘走后,林枝净一个人立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突然出声道:“还不出来!”
江嵬从偌大的水晶柱子后面探出头,带着一脸尬笑边东张西望边走过来:“师尊,我的蛐蛐儿不见了,一路找过来,不知怎么就到这儿了。”
林枝净长袖一甩桃花扇出现在手中,拿着毫不客气重重在江嵬头上一敲:“你的蛐蛐儿跑我屋子里来了,你把我当宜川亓元他们了,听你师尊和大师兄的墙角还狡辩。”
江嵬“哎哟”一声,笑嘻嘻地摸了摸脑袋道:“弟子不敢,我找您是有正事的,宜然师姐说有人求娶凤族长公主,她得回去一趟。”
林枝净有些意外地挑眉:“什么?她才多大,凤族长公主,还愁嫁不出去,着急什么,不行。”
江嵬:“师姐说求亲的是魔族少君,不可怠慢,凤钦长老命她速回乾溪渡。”
那年为了找失踪的江嵬他们,魔御出了不少力,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不说其他,林枝净对他印象挺好的。只是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竟然就打起了他林枝净徒弟的主意,胆子不小。
林枝净问:“你师姐呢,她是什么意思,她要是不愿意,直接拒了就是,何必再跑一趟。”
江嵬:“凤钦长老说兹事体大,师姐是凤族长公主,她若是擅自做主不合规矩,必须让师姐回去一趟。”
林枝净:“这凤钦未免也太过古板了些,她扶养宜然他们姐弟长大,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算了,回去就回去吧,我去看看。”
因为四海龙君迟迟不去神界请罪,昨日天君已经派下天兵亲自捉拿,此事确凿,林枝净没让空尘去作证,而是自己跑了一趟神界。帝仓处事果决,查明因果很快就发落了四海龙君,打下到凡界受十世轮回,回到神界之后也只能从末等水族做起。
空尘虽然兄弟姐妹众多,可只有桑宁与他一母同胞,如今龙君以去,空尘还未学成,桑宁年纪轻轻,却也只能一手接过父亲留下的烂摊子。
“阿尘,你跟着苍山君只管好好修行,东海有姐姐在。”桑宁再次嘱咐道。
空尘人忍不住红了眼眶,点头道:”等我回来姐姐。”
“好。”
江嵬跑过来勾住空尘的脖子:“好啦大师兄,想回家你随时可以回来,别哭啊。”
空尘撇开头不想让人看见他的窘态:”让师弟见笑了。”
江嵬勾着他往林枝净那边去,回头对着桑宁笑眯眯道:”再见了,桑宁姐姐!”
“哦对了,”江嵬突然想起什么,又说,“你那个鞭子别扔,我知道有种东西可以修复神器,等我找回来就可以给你把鞭子修好了。”
桑宁满脸不屑:“你找回来再说。”
他们渐行渐远,江嵬回头,见桑宁已经没了踪迹,撞了下旁边还在黯然神伤的空尘:“大师兄,别看了,人都看不见了。”
“我没看。”
“好好好,你没看。”江嵬转头看了看他们一行人。“感觉少了几个人怪冷清的。”
宜然和宜川都回乾溪渡去了,白景闻抽风也跟着去了,如今热热闹闹的一行人就剩四个,江嵬还真有些不习惯。
在东海呆了小半月,出来时人界的战火已经烧到了沿海一带,四处都是断壁残垣,黑烟滚滚。
他们穿过尸横遍地的战场,淌过血流成河的江海,一路下来,向来话最多的江嵬都变得沉默了许多。
距离忘川越来越近,要看就要走到人界到尽头了。天地交接之处已经是万里荒原晨昏颠倒。他们宿在了到达忘川前的最后一个驿站。
名叫离魂驿。
离魂驿中接待来自六界的魂魄,凡人死后魂魄自不用说归于忘川,除此之外,妖魔神佛意外亡故的魂魄都会来此,魂魄度过忘川转世,或者心有执念不想转世也可直接去到鬼界;也有一种,就是得以永生者,死后直接魂魄散于天地,都没机会入这忘川,这叫归寂。
离魂驿招待魂魄居多,路过的神魔不少,就是没人会为这种地方停步。
此地天地一色阴风阵阵,因为位于天地交汇处日夜颠倒,白日黄沙万里夜中万鬼哭号,天地浑然唯有一道篱笆院墙,从外往院子里看什么都看不见,推开门才发现别有洞天。
驿卒是一个长相古怪的老者,头发灰白杂乱,驼背,一双只剩眼白的眼睛混浊不堪,他手中时刻提着一盏离魂灯,灯火呈幽绿色,离魂灯据说是压制这里的鬼魂用的,林枝净叫他冀老伯。
像是知道他们要来,冀老伯见到生人扣门也丝毫不慌,拖着粗哑难听的嗓子慢悠悠地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神君里面请。”
江嵬惊奇地发现,他们在外面只可以看见一堵围墙的地方走进来眼前迅速发生变化,无数根长短不一的木头破土而出,在他们面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搭建成形,不过转瞬,一座看似同凡界客栈无异的屋子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正门口大书“离魂驿”三个字。
冀老伯神色淡淡道:“诸位里面请。”
江嵬抬头偷瞄林枝净,见他神情自若跟在老伯身后,他按下胡乱翻飞的心思,抬脚跟着进了屋。
“莫回头。”林枝净不知从那里伸过来一只手盖在江嵬头顶,大力将他正要转过去的头扳回来。
驿站内和江嵬想象的不一样,没有过多的修饰,屋子简单分成两排,中间是过道,两边都是紧锣密鼓挨着的屋子,每扇屋子都没有门,就这样大刺刺敞开,方才路过的房间里传来奇怪的声响,江嵬本想回头去看看却被林枝净制止,这个地方处处透露着诡异,他抬头看林枝净,不由自主压低声音问:“师尊,为什么这里的屋子没有门啊?”
奇怪的声音仿佛只出现了那一瞬就再也没有,偌大的地方只剩下他们几人的脚步声。
前面冀老伯突然转过头来,在漆黑的楼道中,只有他手中那一点幽绿的光亮,那双只有眼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江嵬,咧嘴一笑,没了牙齿的嘴像个无底的黑洞,满是褶子的脸映在绿光下,看的江嵬头皮发麻。
就听见他嘿嘿笑道:“回头,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勾魂的鬼,你**凡胎周身又仙气缭绕,可是上好的替死鬼。”
江嵬吓的腿肚子一哆嗦,强自镇定地咽了咽口水,手却立刻诚实地抓住林枝净新换的衣服的袖子:“有我师尊在,它们敢!”
林枝净轻笑一声,道:“他胆子小,您多吓吓。”
江嵬:“……”
冀老伯嘴里发出古怪的笑声,蹒跚着转过身体,带他们来到最里的屋子前。
屋子在走廊深处的正中间,两侧依旧是没有门的房间,江嵬这下不敢到处张望,好在正对着走廊的这间有门,看样子冀老伯是要他们住这儿?
果然,冀老伯推开门后站到一边对林枝净说:“只有这间了。”
林枝净点点头:“多谢。”
冀老伯点点头,慢慢转过身出去,还替他们带上了门。
这么大的驿站竟然之给他们一间屋子住,他们可是有四个人!
江嵬实在好奇:“师尊,为什么那老头儿只给我们一间屋子啊,这里明明有很多房间?还有,为什么这里的屋子都没有门?”
林枝净正打量着房间,旁边的空尘先道:“离魂驿是给死人住的,鬼魂之体有门无门都一样,反正普通人也看不见他们。这里面只有我们住的这个房间是唯一的生门,所以可以活人住。”
江嵬脸色一变:“师兄你说我们门外两边的屋子里住的都是鬼?”
“是。”
“那你能看见吗?”
空尘:“看是看得见,不过人死后魂魄大多奇丑无比,没有必要我们也可以不看见它们。”
林枝净转身抱着双臂问:“你还要一个人睡吗?”
江嵬的头立刻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
好在房间够大,只是里面只有一个通铺,上面铺着半干不湿的稻草,稻草上胡乱揉成一团的两张黑的不成样子的被子,被子倒是没有什么恶臭,只是陈年积灰,拿起来一抖就簌簌往下落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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