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赏心乐事此乃人生四美。江南盛景江嵬从前也只在说书人的嘴里听到过，当时只觉那一定是人间仙境，如今不过光阴几载，他虽然小，但心中已有桃源之地，只觉得这辈子再也没有别处能抵得上苍山之于他的意义。
但苏杭美景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不可辜负。
春日暖阳又正逢集市人潮如织，带着地方特色的叫卖声高低错落此起彼伏。青瓦白墙，朱楼绮户，山川水美，日月同辉。
美艳温婉的花魁娘子骑马游街，从者如云，途径最繁华热闹的正街时，阁楼之上靠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子的年轻公子热闹看得起兴，跟随者众人的起哄声捡了枝身旁花瓶里插着的名贵的牡丹掷出窗外，堪堪落入女子怀中。
名花娇艳，花魁娘子将它捻起抬头看去找掷花人，目之所及见到公子模样不由连瞳孔都亮了几分。
那是怎样一个人，富贵无边的山吹色长衣穿到他身上竟也穿出了几分遗世独立的出尘味儿，眉似长剑眼若星海，倚窗而望笑眼风流，似乎万物皆能被那双眼睛容纳。
不止花魁娘子看的愣神，被她引过来的路人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这神仙似的公子哥，无不惊为天人！
这时，众人没注意到的地方，一个少年几个纵跃携带着大包小包飞身入楼，直冲那公子所在而去。
楼下众人再次被视线中突然出现的少年人的模样震惊，少年一身浅葱色劲装加上高马尾衬得人爽朗利落，眉目如青山苍翠葱茏，又恰似长河大气温和。
少年卸下两手的多重负担，面无表情收回年轻公子边上用于支撑窗户的叉竿，堵住外面街上一众婉转流连的目光，无奈开口：“师尊，下次你要是在惹上什么桃花债不要说我是你的智障侄儿了，也不要说什么家里还有六七个我这样脑子不好使的了，不然我回去一定告诉师兄师姐他们。”
二人正是在人界逍遥的林枝净和江嵬。
这几句话近日林枝净都听得起茧子了，他不甚在意地掏了掏耳朵，收回手迈开腿，目光所及只关注江嵬刚带回来的东西，随手拆开一包，里面是热腾腾的鲜花果子，闻着尚可，他捻了块放在嘴里细细尝后，假模假样摇头叹息道：“还是不如徒儿的手艺。”
江嵬微微无语，按耐住了想要上扬的嘴角，还是嫌弃地说：“这么说也没用，这些都是你点名要的，我都买来了，反正我是不帮你吃了，你自己想办法。”
林枝净敷衍地点头：“好好好，放那儿一会儿吃，我见今天应该是个什么好日子街上这么热闹，晚上我们租一条船吹吹晚风，阿嵬觉得为师这个提议如何？”
江嵬摸着下巴点点头，然后朝他伸出一只手：“提议不错，师尊，钱呢？”
从没有听说过徒弟跟师父出门师父不带钱蹭徒弟的，这几日下来江嵬从白景闻那里收刮来的小金库只进不出，天天流水的金银花出去，肉痛的江嵬每晚入睡前都要在心中念百八十遍清心咒才能守住为人弟子的最低道德防线，没把林枝净身上的宝贝收刮去卖了。
林枝净瞟了他一眼，继续挑挑拣拣地吃面前的点心：“说钱多俗气，我是你师尊你是我徒弟，我养你小你养我老，你说是吧。”
江嵬：“……”他一把抢过林枝净正要往嘴里送的酒，“喝醉了又要人伺候，你少喝点酒我就感激不尽了。”
林枝净又笑，就势侧躺在榻上乐不可支道：“我们阿嵬年纪轻轻，怎么就跟个小老太爷似的爱叨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师尊我是徒弟呢。”
江嵬听了这话不知怎的，耳朵竟悄悄红了，他气的瞪了眼林枝净，将玉葫芦收起来这次决计不给他：“嫌我嘴碎，船你还要不要了？”
“要不要都没有。”说完也不等人回答，自己就走开了，“弟子还有些私事，师尊你就在这儿好好歇会儿吧。”
等了半天只听见林枝净在后面碎碎念：“没大没小，没规没矩。”过了片刻，想起自己的酒被拿了去瞬间受不了，又加了句，“没心没肝。”
江嵬出了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份油纸包裹着的鸡，还有些普通点心，他快速走出正街拐入一个小胡同，又左拐右拐走了大半个时辰，竟已经到了城郊。
四下无人，他飞身闪到一处高地，从上往下正好可以看见城中全貌。
他找了个避风处蹲下来将油纸包裹的食物打开，一一摆好，又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大摞纸钱，两指并拢微微一晃，瞬间窜起一簇火苗，江嵬边烧纸边道：“这些都是你以前想吃的，我现在有钱，都给你买来了，还有江南，你不是一直想来吗，现在我就在这儿，替你看了，挺好看的，给你多烧点纸钱，这么多你就是在下面要十年饭也要不到吧。”
这里竟然连山间的风都带着清甜的花香，江嵬继续道：“你要是晚点死，现在也能跟我一样过上好日子了。”纸钱烧完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没有留恋，笑道，“你吃好喝好，我走了，我师尊要坐船我要早点去找艘大的，要是小了他肯定又要嫌弃不够排面。”
“前面可是神界的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貌似很熟悉的声音。
问话的主人尾音上扬，连说话都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因为有些不确定，所以语气中还夹杂着些许疑惑。
江嵬回过身，意外这人他还真认识。这不就是那只爱四处显摆的孔雀王嘛。
还是改不了那爱炫耀的毛病，生怕别人觉得他没钱，一身金光闪闪的陌上行灯就差把我有钱几个字写在脸上了，看见江嵬的正脸，妖冶迷人的桃花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他登时笑靥如花走上前来：“不知是那家仙友，相逢即是有缘，今日你我在此相遇便是缘分，不如这样，今天我做东，请仙友喝上一杯，不知仙友可否赏光？”
江嵬被陌上行灯这身行头晃的眼睛疼，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乎劲儿弄的莫名其妙，略退一步道：“见过妖王。”
陌上行灯潇洒地打开一把花里胡哨的扇子，眉开眼笑道：“仙友竟然认识我，你我果然缘分不浅，不知仙友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怎么说江嵬也是在凡界要过几年饭的，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不在少数，这时候他要是还没明白陌上行灯这么热情的原因那就真的是傻了。
不过话说起来他们也只在五年前斗法大会上见过面，当时陌上行灯嘴欠和林枝净过不去倒拿他开刷，自己和肃宁为了报仇还偷偷给他下药，没成想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江嵬想到这里，玩心顿起，故作无知少年模样单纯一笑：“我是跟着师尊他老人家来凡界游玩的，师尊叫我小七。”
“哦，这样啊。”陌上行灯立刻明白，心想他师尊定是那处神山修炼的老神仙，这多半只是个外门弟子了，连仙骨都没长出想来不受重视，如此更好。心下想定，面上继续带着唬人的亲切微笑，“小七既然见过我，那你师尊肯定也不是无名之辈，既到此处，不妨你我同去，我也好拜访一下你的师尊。”
江嵬忍着笑意爽快答应：“好啊，正巧我师尊年纪大了最喜欢热闹，见到妖王您一定会很高兴的。”
陌上行灯：“你我有缘，就别叫我妖王了，我叫你小七，唤我行灯便是。”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情意绵绵，缱绻情深，却听的江嵬浑身起了无数鸡皮疙瘩，心想这人能让林枝净这么讨厌果然是有原因的。他面上不显，这才发现远处站着两个姿色不俗的花妖，想必是跟着伺候他的了。江嵬继续不动声色道：“那不行，您可是妖神，直呼其名是大不敬。”
陌上行灯听后果然觉得面前之人不仅貌美，还如此克己守礼，顿时心中更加喜爱：”只要小七高兴，随你怎么叫，只是不知小七师尊现在何处，眼下正好有空，这便随你去拜访一下如何？”
江嵬：”好啊，师尊现在就在城中，您随我一同回去即可。”
两个美婢定然是已经习惯自家主人的行事作风，因此并无特别表情，只是在要跟上他们时被此刻兴致勃勃的陌上行灯给打唉是给发走了。
一路上陌上行灯也是各种花式开屏：“小七是哪里人啊，我怎么总觉得有些眼熟呢，莫不是前世的缘分。”
江嵬脸上挂着十分真诚地笑容：“是吗，我倒觉得我们今生挺有缘的。”
陌上行灯哈哈大笑：“是，是是是，俗话说得好邂逅相遇，适我愿兮①，说什么前世不前世的呢。”
江嵬：“……”在他面前卖弄有个屁用，有病吧。
回城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青石路上卖货郎走街串巷，田舍翁在自家种的农家菜摊前低声吆喝，吴侬软语飘入耳中，身在其中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
两人一同出现在街上引的周围人频频侧目，陌上行灯跟着江嵬右拐右拐，见他不是要往哪儿去的模样，倒像是在打听什么，不由好奇：“小七打听船只租赁的事是为何，是想租船吗？”
江嵬转头看他：“是，你有办法？”
陌上行灯下巴一抬挺直身体，妥妥一只开屏孔雀的模样：“这还不简单，我一声吩咐的事儿。”他笑眯眯打了个响指，目光不变就道，“好了。”
“这就好了？”江嵬往他身后四处看了看，长街依旧热闹，却并没有什么人跟着。
“他们要收拾一下，等会儿就可以上船了。”陌上行灯见他不走了，便靠在身后的树上躲阴，还不忘挥舞手中的扇子假模假样给江嵬扇风。
“收拾什么？”江嵬问。
陌上行灯：“凡人眼光太过俗气，一应布置令人难以踏足，她们跟着我就是为了伺候我的衣食住行，万事都要按照妖王的规格来。”
①出自先秦《野有蔓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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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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