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半年之后,开始颁布命令征召大量新丁前往边疆屯边耕作。新丁的去向非常有讲究,只去新帝的势力无法插足的驻疆大臣下辖的领土上,包括幽州、燕州、秦州、西陵等地。而副帅均来自新帝培植的边疆,则岿然不变。
我则命人带着李恒几番上演金蝉脱壳的把戏,最终摆脱了景朔对李恒的监视。不过,胤王爷已经是皇帝了,李恒与我对胤王爷而言,威胁和用处都不大。景朔便就撤掉了对付我们的力量,全心全意针对旧的边疆大臣,逐步加强皇权对边疆的控制。
这半年中,我也好好地休养,同时也牢牢掌握京城方圆五百里的情况,风土人情,户籍变化。李恒智力和体力都恢复到正常人状态,带着李世明在京郊的宅子里,耕作过日。虽然永远不可能回到身为大将军的风光,但如今有房有田有养子,也算苦尽甘来。
半年前的我怎么也想不到,我的事情非常顺利,并没有在万舟渡一事中丧命,连脸都没露。而华锦大公主,尚等不到新帝替她平反,就撒手人寰——人还是应该善待自己的肉身。我便托人把李世明从寺庙中带出来,在客栈里等李恒暗中回京。我在客栈中把李世明彻底交付给李恒,给他们留下京郊宅子的图示,便无声地离开了。他俩全程都不曾见过我的真面目,李恒看见李世明脖子上的项链,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我托付给他的。
我并没有跟李恒他们住在一起。我有自知之明,在先前设计万舟渡和杨家的时候,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倘若有有心人处心积虑地寻找,必定能找到我头上。于是我选择与他们隔绝,他们可以安安全全地过日子。
为了躲避杨家的耳目,我不曾在客栈落脚,睡觉找廉价的青楼,吃饭就在街边烧饼和烧酒。杨烨并没有有意地寻我,他和新帝应该早已忘记我的存在。否则,无论我怎么躲,也躲不开。
然而,凡事最怕的就是“有心”二字。正因为他们无意专门搜捕我,所以我在京城逍遥了半年,也没有露馅。
我留在京城,因为还有杨家的雷没有爆破。为了给杨家埋雷,我当年可是在戎狄花了一大半的身家,不收割果实,怎么对得起我自己和我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万舟渡这种昙花一现、来不及站稳脚跟就被我“辣手摧花”的高官,并非我短短一生中最后的敌人。杨家这种实力雄厚,坐镇一方,把握众多高官的生死奖惩、随意公报私仇,并且有能力代代都掌控朝政的世族,也配得上我处心积虑的报复。
就像我所言,我要让这些高高在上看不起平民的人,感受一下来自平民的计谋和愤怒。只要有人够用心,够牺牲,日思夜想地针对他们贵族想办法,至少能扇他们一耳光。
杨家也不是吃白饭的,虽然并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是他们敌人不少,因而处事、出行都十分谨慎,不然我也不至于筹划了几年也没能咬下杨家。杨烨仍然在担任丞相,而且名义上总督天下兵马。只是因为他人在朝廷,不在外行军打仗,所以实际上仍由各地大将军和副帅掌控。
在我看来,这是新帝安抚杨家的缓兵之计罢了。万舟渡一事,对杨家已经形成打草惊蛇之势,杨家处处更加戒备,表面上谨小慎微,行为收敛,但是在朝政之上尤其是涉及行军布防方面,寸步不让,杨家整张利益关系网上的官员在此事上都非常卖力,彼此通气联手,几乎夜夜密谋。在早朝上则一致反对,花样百出地反对新帝施政,利益共同体牢不可破。
因而,新帝将丞相杨烨授以总督军马大元帅,缓和局面,为自己争取喘一口气的机会。
我决定给他递一把刀子,就看他敢不敢拿起来捅杨家。
杨烨不是坏人,也不是好人,他是杨家目前在台面上权势最大的人,替杨家的利益在朝野上活动,我既然要针对杨家,必然要先针对他。我并非针对好人或者坏人。倘若以波及对象的好坏论处我的行为,玉妍楼倒闭之后郑娘子们无处可去,我甚至在廉价青楼里见过旧人,算是我造了孽?可我并不是一个万能的人,我单身一人能扳倒万舟渡已经是天赐的胜利。郑娘子们应该要自行负责自己的生活,生活本来就充满了无常和意外。
我来到一片野林子里,向左走十二步,再右转五十步,来到一棵树下。时光荏苒,自我冬季里第一次教李恒用这棵树与我联络开始,半年过去,原来又到了火热的夏季。眼前瘦弱的小树上开了零零星星的小红花,我才知道这是石榴树。
“我字立之。”恍惚之间,杨烨朝气蓬勃的脸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我字时留。”那个整天装疯卖傻嘻嘻哈哈的我,也在我眼前晃过去,笑着闹着跑到了林子深处。
人无法选择时光的去留,更无法阻止命运中已经发生的变故。我没管他们,蹲下去挖开浅浅的土层,一张白纸露出来。我抽出白纸,折好放进怀中,想了想,从头上取下一支发簪,卡在树枝上。我带李世明在客栈等李恒时,就是用这根发簪,希望他认得出。
旧时的胤王府,已经赐给新的刑部尚书景朔,我驻足怀旧了半刻,又去刑部。我隔着一条街道远远看刑部大门,只见陆陆续续地有人来到刑部聚集,神情激动地讨要着什么。想不到,下了早朝的景朔竟在回刑部的时候,一眼认出街角处默然站立、全身包得严严实实的我。
还是那句话,凡事只怕“有心”。当景朔开始疑心这一系列事件是出自我手的时候,我便不可能逃出他的搜寻,哪怕只是他目光偶落,也会一眼挑出我。他屏退了所有的侍从,孑然一身,径直穿过热闹的街市,走到我面前。
我戴着斗笠,穿着黑袍,长剑抱在手中。
景朔在我面前站定:“李循。”
我兴高采烈地应他:“哎!”
景朔看着我手中的剑:“这么晃眼的剑,不打算潜伏下去了?你要和胤帝叫阵?”
我:“也是时候了。”
他边点头边笑:“我早该猜到了。昨夜新出的农耕令,被人贴了新的告示,说十二年前参与李恒大军的军属,可到刑部领取恤金,每位军士家属可获二百两。我和胤帝第一时间猜到是你回来了。是你做的吧?”
我不置可否。我还根据李恒给的部分军士名单,逐一通知到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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