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冰粒子，刀子似的割在脸上。乌篷车在覆着厚雪的山道上艰难挪动，车轮每一次转动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车厢里，林晚裹紧了身上厚重的狐裘，怀里紧紧抱着那只铜胎掐丝珐琅手炉。指尖冻得发僵，她换手捂着炉子，轻轻呵了口气。
“郡主，”赶车的忠仆老杨头声音嘶哑，裹着浓重的忧虑，“这雪眼见着越下越疯，天也擦黑了，再往前摸，怕是要陷在这鬼地方！”
林晚撩开车帘一角，凛冽的风雪立刻灌了进来。天地间一片混沌的惨白。她压下焦灼，声音竭力平稳：“再撑一段，杨叔。地图上标注的废驿，应该就在前面不远了。错过了它，咱俩真得交代在这儿。”
前方，影影绰绰的，几道歪斜的黑色轮廓从漫天的白里挣扎出来。
“到了！”老杨头的声音陡然拔高。
马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林晚深吸一口刺肺的寒气，推开沉重的车门。冷气瞬间扎透狐裘。她踩进深及小腿的积雪里，靴子立刻被冰碴子塞满。
眼前所谓的“驿站”，不过是几间坍塌大半的土坯房，只有角落一间尚存断壁残垣。唯一能证明它曾有人烟的，是那扇破败木门缝隙里漏出的一点微弱、摇曳的昏黄火光。
她拢了拢狐裘领口，将脸埋进皮毛，示意老杨头留守，自己深一脚浅一脚走向那点光。
破门没锁，轻轻一推，“吱呀”呻吟，卷进寒风。
屋内狭窄，弥漫着劣质炭火气和霉味。光线昏暗，只有屋子中央一个破砖垒砌的火塘里，几块木炭挣扎着吐着微弱的红光。火塘边，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门，裹在一件异常单薄、缀满补丁的旧棉袍里，正用力用一把豁口柴刀削着一根粗糙木棍。动作带着僵硬和沉重。
寒风扑进来，吹得火苗猛烈跳动几近熄灭。那人削木头的动作顿住了。
“谁？”一个粗粝沙哑的男声响起，冷得像冰河石头。
林晚反手关上门，摘下兜帽。火光在她沉静的眼眸里跳动，映出清晰的下颌线条。
“萧将军。”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打扰了。”
那背影猛地一震。削木头的动作彻底停止。握着柴刀的手指关节绷紧发白。他没有回头。空气凝固，只有木炭偶尔爆裂的轻响。
“将军？”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沙砾摩擦石头，带着浓重的嘲讽，“姑娘认错人了。这苦寒之地，只有等死的罪囚萧珩。”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火光吝啬地照亮他半张脸。脸上刻着北地风沙的痕迹，皮肤粗糙黝黑，嘴唇皲裂。
但那双眼睛，即使陷在阴影里，蒙着冷漠和戒备，依旧锐利惊人。像被尘土覆盖却掩不住寒光的古剑，此刻正毫无温度地钉在林晚身上。
林晚的目光平静迎上那双鹰隼般的眼，没有闪躲。她解下脖颈间厚重的狐裘，那华贵的皮毛与破败环境格格不入。
她向前两步，径直将带着体温的狐裘，连同怀里尚有余温的手炉，放在火塘边离萧珩最近的一块石头上。
“天寒地冻，将军保重。”她的声音平稳，“这旧驿站四面漏风，将军衣衫单薄，恐难御寒。”
萧珩的目光扫过狐裘和手炉，又缓缓抬起，锁住林晚的脸。那目光里没有暖意，只有冰冷的审视和被冒犯般的戾气。
他扯了扯皲裂的嘴角：“无功不受禄。萧某身无长物，还不起郡主如此厚礼。”
他精准地点出了身份。林晚神色不变：“将军眼力依旧如昔。”
萧珩嗤笑一声，笑声干涩刺耳。他重新拿起柴刀，用力削那木棍，木屑簌簌落下。不再看林晚：“郡主金枝玉叶，踏足这污秽之地，总不会是来施舍罪囚一件狐裘吧？”他顿了顿，刀锋刮过木头的声音刺耳，“还是说，来看萧某如何在这烂泥里挣扎，像条野狗一样苟延残喘？”
林晚没在意他话语的尖锐。她拢了拢身上略显单薄的夹袄，在火塘另一侧找了块垫着枯草的石块，拂去浮灰坐下。冰冷的石头寒气侵入肌肤，她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将军说笑。”她看着火塘里微弱跳跃的红光，声音清晰冷静，“我来，是想和将军谈一笔交易。”
削木头的声音骤停。萧珩猛地抬眼，那双深陷的眼睛骤然爆发出锐利精光，如同蛰伏猛兽被惊动，带着强烈警惕，直刺林晚。他握着柴刀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
“交易？”他重复，每个音节都淬着冰，“萧某如今，除了烂命一条，还有什么值得郡主图谋？”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低矮屋顶下投下巨大的、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是这身早已生锈的骨头？还是……”他往前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残忍的逼问，“……郡主觉得，一个被朝廷钦定叛国、流放等死的败军之将，还能有什么用处？不怕我早已废了，白白浪费郡主一番心机？”
他居高临下盯着她。破屋顶缝隙漏进的风，吹得火苗疯狂摇曳，将两人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
林晚抬起头，迎向他压迫的目光。火光在她眼底跳跃，冷静而坚定，没有一丝退缩。她清晰地、一字一句道：“若将军真已废了，此刻就该如外面那些冻毙的枯骨一般，无声无息地烂在这雪地里，而不是还能坐在这里，用刀削棍，眼里还有不甘的火。”
萧珩的眼神剧烈波动了一下，那戾气和嘲讽被这句话狠狠刺穿，露出一丝被看穿核心的震动。他喉结滚动，没有立刻反驳。
林晚微微前倾，火塘的光将她半边脸映得明亮：“将军当年北境大捷，威震胡虏，靠的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本事，不是谁的恩赐。如今虎落平阳，龙困浅滩，但虎终究是虎，龙终究是龙。”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