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总在他身后喊：“别走丢了。”
瞧不起谁呢，薛辰希撇嘴。他出了办公区，逛了一会儿，才明白马总那句话的意思——这破地方，是真大啊。
他穿过一座展厅，里面挂了一些画，他看了一会儿，花花绿绿倒是挺好看，就是没看明白。路过一片雕塑区，他琢磨着这都是些啥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搞不懂，于是双手插兜，继续溜达。
他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像是画室的地方，里面摆了些画架和画具，偌大的房间，只有一个男孩儿正坐在角落里画画。
那男孩儿穿着白色T恤，一件靛蓝色的背心围裙，身形颀长，围裙的绑带一扎，显得腰身特别好看。
他画得很专注，仿佛世间的任何纷扰都与他无关，铅笔划过画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夏末午后的阳光穿过高大的玻璃窗照在他身上，微风拂起他闪亮的发丝，他坐在那里，本身就是一幅色彩饱满鲜亮的油画。
薛辰希有些小小的震撼，都有点看呆了。
沉醉之间，他突然好死不死地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男孩儿受了惊扰，马上放下笔，站了起来。他大概十七八的年纪，生得白净，刘海下一双眼睛如泉水一般清亮，睫毛灵动纤长，嘴唇粉嫩润红，唇尖嘟嘟的，像小鸟的喙。
他看着薛辰希，有一点慌，“请问您找谁？”
这嗓音真好听，薛辰希一下子就酥了。他张嘴开始胡说八道：“你们马总请我过来玩，我自己转转，不过你们这个工厂太大了，我迷路了。”
“不是工厂，是工坊。”男孩儿笑了，“你从哪儿过来的？”
“我也不知道，一个大大的展厅，挂着画的，还有雕塑。”
“我知道是哪里了，我送你出去吧。”男孩儿松了一口气。
“不急，我能看看你的画吗？”薛辰希走上去。
“好……”男孩儿有些意外，但还是让开了身子，露出画架。
那是一幅线稿，画的是一头穿越林间迷雾的小鹿。小鹿长着大眼睛和长睫毛，它伸着前蹄，对迷雾之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又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要真的踏出这片茂密安全的森林，期盼又纠结的样子让整个画面灵动极了。
“画得真好。”薛辰希由衷地赞叹。他虽然不懂画，但直觉这画如其人，看了就舒服。
“谢谢。”男孩儿害羞地笑了。
两个人并排往薛辰希说的那个大厅走去，男孩儿跟薛辰希身高相差不多，比他略矮一点。一路上，薛辰希没话找话地跟人家聊天儿，他本来觉得这个地儿大得叫他心烦，此刻却痛恨这穿越工坊的路途实在太短。
到了办公区，马总和薛云睿聊得正欢，他笑眯眯地招呼薛辰希，“哟，二少，转了一圈了？”他往薛辰希身后一瞟，脸色一沉，声音立马粗了起来，“齐昱你又躲哪去了，赶紧过来给薛总倒水。”
“是。”齐昱洗了手，捣鼓一阵，端上几杯芬芳扑鼻的茶。
“谢谢。”薛辰希接茶杯的时候，碰到了齐昱的指尖，软软的，有一点温凉。
“不客气。”齐昱对他笑笑。
“齐昱，别磨蹭了，画框卸了半天了都没人搬，赶紧去！”马总吆五喝六地催促他。
“好嘞，我马上就去。” 齐昱从后屁股兜揪出一幅白手套，一边走一边戴上。
薛辰希顿了一下，放下茶杯，几步追了上去，“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
后院的侧门外面，放了一堆画框，齐昱要把它们都搬到仓库去。
薛辰希笨拙地搬起画框，努力跟上齐昱的步伐，“你叫齐昱？”
“嗯，”齐昱点头，“日字加一个立字的昱。”
“我叫薛辰希，星辰的辰，希望的希。”
“好名字。”齐昱对薛辰希笑笑。
“你多大了？”薛辰希问。
“十八。”
“现在正是开学的时候，怎么没去上学？”
“高二读完就不读了，早点出来工作，好养活自己。”
薛辰希听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我看这儿也挺累的，你为啥不换个轻松点的工作？”
“我喜欢画画，画室里有老师教学生，我就偷偷地学，平时活儿不多，我也偷懒去画室画一会儿，老板经常找不到人，气得要命。”齐昱笑道：“老板看着凶，其实对我挺好的。”
他问薛辰希：“你呢？你是老板的朋友？”
“我和我哥过来的，我哥想和马总做生意。”薛辰希心不在焉地答，“我不想和那些老家伙坐一块儿聊天，闹心。”
“所以来帮我搬画框？”齐昱笑了。
“和你在一起多放松啊，我看起来成熟，其实只比你大两岁。”薛辰希朝齐昱挤挤眼睛。
搬了两趟，薛辰希累了，把手里的画框杵在路边休息，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二少爷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别说干这体力活了。
齐昱去接他手中的画框，“我来吧，你歇会儿。”
薛辰希觉得自己不能丢面儿，“我不累，我还能搬。”他用力往起一抬，手上冷不防痛了一下，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齐昱问。
“扎刺了。”
“我看看，”齐昱握住薛辰希的手，拉近到眼前，捻着他的手指，仔细找到了扎刺的地方。
“你有卡片吗？什么卡都行。”齐昱问。
“名片行吗？”
“可以的。”
薛辰希从上衣口袋里掏了一张名片出来，齐昱接过来，低下头，用名片的边缘轻轻地刮着那根木刺。
齐昱离得那么近，薄薄的耳朵就在薛辰希眼前，空气中飘来齐昱身上清爽好闻的味道，薛辰希呆住了，悄悄咽了一下口水，一动也不敢动。
齐昱终于小心地把木刺完整地拨了出来，“还好，没流血。”他抬起头，“你去坐着吧，还是我来。”
“嗨，这算什么，小意思，来，继续。”被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一望，薛辰希突然觉得身上都是劲儿。
“那，手套给你。”齐昱摘下手套递过去，“你手嫩，我是个粗人，我不怕的。”
薛辰希没接手套，他看着齐昱漂亮的手指，很不认可齐昱对自己的评价，明明是神仙一样的人儿，却偏偏说自己是个粗人，这孩子，是有多没人疼啊。
反正薛辰希是心疼了，小心脏一抽一抽的。
搬完了画框，薛辰希双腿都开始抖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齐昱也是一头的汗，狼狈的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笑了。
“谢谢你，我请你喝汽水吧。”齐昱说。
两个人坐在树荫下的草地上，一人一瓶桔子汽水。薛辰希咬着吸管，享受着清凉甜蜜和佳人相伴，好不惬意。
他正美着，薛云睿的助手李昌远突然出现了，他身材高大，站姿挺拔，双手背后，顶着一张英俊的招牌冷脸，“二少，薛总叫你。”
“叫我干啥？”
“有事。”李昌远回答。
薛辰希老大不乐意了，他拍拍屁股站起来，对齐昱说：“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
马总的办公室里，薛云睿跟薛辰希招手，“小希，过来签个字。”
“为啥要我签字？”薛辰希不明就里，但还是拿起笔，在薛云睿手指点的地方随手划拉几下，签下了名字。
薛云睿眼见他写完最后一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说道：“好，这艺术工坊，以后就是你的了。”
薛辰希一脸懵逼，“什么？”
“收购合同是以你的名义签的，这是大哥给你的本钱，后续的交接和经营，你全权负责，能不能咸鱼翻身，就凭你自己本事了。”
薛辰希完全傻了，“哥，你开玩笑呢吧，我哪有本事啊？”
薛云睿把那合同往他胸口一拍，“挣粥吃粥，挣饭吃饭，没本事，你就自生自灭吧。”
“你说啥呢哥——”
“就是字面意思。”薛云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我说到做到，从今天起，你不用回家了。”
“哥你别闹，你别生气，我错了还不行吗？”薛辰希赶紧追上去。
“不给你点教训，不知道你哪一天才能长大，是你逼我的。”薛云睿淡淡地说。
“我……我这一窍不通啊，哥你能不能把昌哥借给我啊？”
“不能，想都别想。”
“哥……”
“哦对了，”薛云睿停下，“最后提醒你，长个记性，以后签自己名字之前，先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
薛云睿坐上车，绝尘而去，留下薛辰希一个人站在扬起的灰土里，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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