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姜娆淡笑:“厌奴,续茶。”
她喊“厌奴”,第一天当厌奴的柴青没反应过来。
然而“续茶”两字她听明白了,怀着仅存的一小撮良心,她为她的衣食父母恭恭敬敬续好满满一盏茶。
茶水要从杯盏溢出,姜娆似笑非笑:“怎么这么笨?”
柴青活了二十年,遇到的都夸她聪明,这还是第一个说她“笨”的人。
她讶异地看着美人,美人歪头不错眼地和她对视,饶是柴青厚脸皮也禁不住她这么热切,小声问道:“公主也喜欢看《杨柳细腰》?”
“喜欢。”
“喜欢哪里?”
“杨柳这个人。”
“我也喜欢。”
她喜欢看艳情话本姜娆丝毫不意外:“你喜欢?喜欢杨柳这个人?”
“对。”柴青不假思索:“我喜欢她不要脸。”
“……”
全然当背景板的狸奴嘴角一抽,心道:这什么人呀!公主竟也能和她聊到一处?
姜娆沉默两息:“挺别致的喜欢。”
坏先生本人坏坏地点点头,还想近距离和读者交流几句,公主的话题又拐到旁的地方去。
“燕国,最近不太平吗?”
以至于武林草莽敢对朝廷命官动手。
她能问出这话就代表对外面的世道不了解,想也是,关在金丝笼的雀鸟焉知天下局势?
柴青解惑道:“燕国不是最近不太平,是风起云涌好多年。以前武林中人卖王室一个面子,井水不犯河水,自打喜爱娈童的老燕王一死,每逢祭祀,燕王以不满十二岁的童子活祭。
“以奴为祭这在好多人看来很正常,但正正经经闯江湖的不这么以为,他们断定燕王失德。
“二十年前,有人成立刺客盟,集结武林势力督查王道,王若无德,刺客盟杀之而后快!不拘于一国,九国皆如是。
“不客气地说,刺客盟就是悬在九王头上的一把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照你这么说,刺客盟如此厉害,九国该合力倾覆了它才是。”
柴青为她话里的狠辣和清醒惊了一霎,忽而坏笑:“刺客盟成立至今已有二十年,之所以能存在,一是江湖人身怀武功,犹如野草,野草灭不尽。二是九王心怀鬼胎,哪个都想借刀杀人,铲除对手。所以刺客盟灭不了。”
一个“灭不尽”,一个“灭不了”,姜娆想想便懂了,就像一块沾满毒液的肥肉,彼此忌惮,彼此想让九国的王死在这块肉上。
人心如鬼蜮。
柴青只恨自己生得晚,没能见识刺客盟最辉煌的那几年。
“那现在呢?现在的刺客盟没落了?”
“不复往昔。”
她只说“不复往昔”,却没给出具体因由。
姜娆呷一口茶,唇瓣被水润湿,她看柴青颓丧地耷拉着眉,觉得好笑,又生出想管闲事的心,思忖须臾,道:“即便日月星光也不是每天都有,火再明亮,难逃泯灭。世间万事万物,越是美好的,消亡越快。你难过,也无济于事。”
啧!
新鲜!
柴青一改邪性,笑得娴静端正,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她道:“好在被安慰的是我,换了别人,可就要哭了。”
“哭鼻子不好。”
“怎样才好?”
“反正哭鼻子不好,哭鼻子只会让眼睛干涩,死去的人或物是哭不回来的。”
没了就是没了。
永不会再有。
失而复得是要有足够运气才能承接的美好,柴青年少丧父丧母,姜娆贵为公主,过得竟也不光鲜。
狸奴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原先公主丧起来也只是一个人默默丧,这会可好了,找着伴儿了。
直接把人安慰到双眼无神,眼圈都红了。
柴青呆滞地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缓过来,面色复杂地移开眼。
这要她怎么说呢?
美人有毒!
一声喵呜,怀崽的‘大善人’掐着甜甜软软的嗓在门外探出猫头,狸奴一下子像是找到救星,哪知有人腿脚跑得比她还快。
“嘿,抓住你了,还想跑?”柴青抱着猫儿走路带风:“我与大善人孰美?”
她站定在姜娆面前,姜娆不为所动,厌奴这张脸她看了好多年,早不新鲜:“你不如大善人。”
她接过皮毛润滑的三花猫,一心沉迷猫色。
怪怪的气氛蔓延开来,没人理睬柴青,柴青溜到狸奴身边,小声道:“你家公主眼神不好使。”
她用着厌奴的相貌、声音,狸奴下意识反驳:“胡说!怎能妄议主子?”
训斥完了,刚巧对上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她沉默一息,狠狠瞪了柴青。
她怎么就忘了,这人不是厌奴,这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冒牌货。
冒牌货厌奴既不知情也不识趣,被公主玉手一挥赶出门。
“我哪里得罪她了?”
她缠着狸奴不放。
狸奴一看到她就想起在地下猫着的好姐妹,没好气:“公主惯来是这性子,休怪我没提前知会你,妄想得到公主芳心的都逃不过把心丢在这的下场。你自命不凡,又哪知我家公主不是在耍着你玩?”
“那我也耍着她玩。”
“……”
狸奴气结:“走开,别挡道!”
柴青落魄地坐在走廊,孤零零的。
寒风萧瑟,头顶的太阳被云层遮住,她打了个哈欠,仅存的一小撮良心也如暗夜里的一豆灯火,风一吹就熄灭。
她收拾干净顺着原路去找姜娆,这回姜娆怀里没再抱猫,而是捧着一卷话本津津有味品读。
还是坏先生的《杨柳细腰》。
柴青脸一热:“公主……”
姜娆在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时不喜欢被打扰,兀自忽略了这声响,全部的心神沉浸在杨柳这女人的美艳魄力。
这已经是她看过的第三遍了。
先生撰文速度堪忧,看客们急得嗷嗷叫也只能一遍遍地选择重温。
初识杨柳,姜娆为她的风情大胆所惊,再识杨柳,完全着迷于她在权势上的痴迷。
如今的九州,正适合这样的女人来惊讶世人的心,所以姜娆要为坏先生扬名,她想让更多人看到女人更多的可能性。
肥肥的三花猫窝在她腿边,身子蜷起来,尾巴圈成半圆,柴青若无其事地坐到公主对面,手撑着下巴,好奇地观察这位有趣的美人。
今日接待燕臣,公主染了薄妆,美艳里渗透威严,五六十岁的青阳令见了大气都不敢喘。
灼热的视线到了令人难以忽视的地步,姜娆放下书卷:“我虽不反感你一直盯着我看,但你这样,太傻。”
像个痴女。
“不可能罢?”柴青不说话的样子高低也是个大家闺秀,她眼睛弯成一座桥:“那这样呢?”
姜娆笑了,认认真真道:“很可爱。”
可爱?
柴青脸蛋儿晕着可疑的红,怀疑公主在反撩.拨她。
她总算老实下来,姜娆可以安安静静看书。
书上正写到杨柳出浴,与状元郎卿卿我我。
画面香艳,靡靡入骨,声色俱全。
写的时候柴青下笔如有神,这会见公主目不转睛地品阅,曾经写过的每一个字都在她心尖活了过来。
“真好看。”
姜娆赞叹不已。
被人当面称赞写得好,柴青象征性地谦虚一二:“还好?”
“不是还好,是很好。”美人纠正道。
柴青喜滋滋:“一般般,也就天下第二的水平。”
“哦?那天下第一是谁?”
“还没生出来。”
“……”
春水镇人均坏先生的书迷,姜娆不奇怪她对先生的推崇备至,只是这话从柴青嘴里说出来,有点怪,仔细想想,又不知怪在何处。
她问:“何人能写出如此奇书?”
“写奇书的,自然是奇人。”
“有道理。不过我倒以为先生是名奇女子。”
柴青一惊:“怎会?”
姜娆不紧不慢地合上书页,指着刊印著书人的那行小字,慢条斯理念道:“我想摸你奶.子,我就是坏人吗?”
“!”
柴青耳朵瞬间就要冒烟,欲拒还迎:“这不好罢?你不是自己也有吗?”
姜娆眸光低垂,看看自个的,再看看柴青的,因柴青还在伪装厌奴,而厌奴是个极有本钱的,她推测这人在胸前垫了棉花。
“我是在念先生的笔名。”
“哦!”
她不提,柴青都要忘记她随便写写的笔名了。
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好险!
亏了她那群可爱的看客没喊她“奶先生”,想想被人追着喊“奶先生”的画面,她小脸一垮,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坏先生好啊。
坏先生这名字真不错!
“单听名字,人们猜测先生是名玩世不恭、不拘小节的侠客,而说到侠客,又以男子居多。我却以为,先生是女子。”
姜娆指腹抚过那流氓不驯的字眼,轻笑:“因为她肯让女子称王,只这一点,不知羞煞多少男儿。”
实打实的称赞听得柴青耳朵发痒,心坎发慌,暗忖:我想睡你,你反夸我,这闹得!
“万一她只是单纯的坏呢?偏要和世道反着来。”
姜娆诧异地抬起眼皮:“那不也很好吗?这样的人多一点,不是才更有盼头吗?”
柴青:可恶!不准在我心上开.枪!
应编辑要求改了部分章节的内容提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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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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