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音音十分后怕,她停了下来。
“那样子,他们会打你的。”
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温净舟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三日前,他得知温音音在山上的行踪,几乎将整座山都翻遍了,寻了整整一日,仍是毫无踪迹。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被妖兽吃了。
他孑然一身,心中愤恨使他提剑指向了季红娘。
可他太弱了,才入筑基的他,只一招,便被季红娘身边的人折碎了剑,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好在不周山的人及时赶来,他才没受更重的伤。
他躺在床上休息了两日,眼睛已经大好,只是那一掌乃金丹后期全力一击,他如今脚步轻浮,丹田灵力暴乱,气息忽快忽慢。
他也能预见若是温氏一族察觉他带着温音音离开,必然会派人来寻,到时以他现在的状态确实很难应付。
温净舟反问道:“你不想和哥哥一起生活吗?”
温音音脸上浮现纠结,失落道:“当然想了,但是他们都说仙凡有别,哥哥有哥哥路走,我有我的路走,我只会是哥哥的拖油瓶。”
她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她知道不周山是个很厉害的地方,哥哥在那里会变得更好。
一如她当初去告别时说的话:“我已经长大啦,会照顾好自己的,哥哥不用担心我。”
温净舟愣然,此时季红娘身边的修士寻了过来。
来人礼貌作揖,金丹修为。
“夫人遣我来问,天已将黑,为何迟迟不归。”
温净舟看了眼温音音,声音很轻:“这便回了。”
*
夜幕降临,这天瞬间降了几度。
温音音吃饱喝足,抛却烦恼,泡了个热水澡,在烧着火炉的房间里呼呼大睡,嘴角挂着笑意。
梦里她想着等醒来后给仙人雕一座金色的雕像。
金色的雕像那自然得要很多很多的钱,她一路小跑,跑到柜子前,搬起一旁的木凳,踩上去踮着脚尖,小手在柜子顶上一番摸索,沾了一手的灰,结果什么也没有,反而跑出一只灰色的大老鼠,在她手上踩了一脚,然后跳开逃走。
她一下子醒了过来。
细密的热汗打湿了她的鬓角,她眨眨眼还在回味方才的那个梦。
倏忽,静谧的夜晚有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
她赶忙寻着声音去瞧,正是她藏钱的地方!
她急得直跺脚。
这可是她每年娘亲给的压岁钱,她一直攒着,已经有……
她也数不清有多少,反正很多,也很重。
等她踩着木凳去柜子顶上拿时,除了厚厚的灰尘,什么也没有。
仿佛五雷轰顶,她抑郁地抱着小枕头坐到院子里看星星。
她喃喃道:“仙人对不起,只能委屈委屈你了,我先给先仙人做个木质的雕像,等我长大后赚了钱,再给仙人换个金的!”
此时与她房间隔了一条回廊的房间内烛火通明,似有人在说话。
她有些好奇地趴了过去,扒着比她高一点点的窗台朝里看去。
只见少年背脊直挺,立体的五官隐在火光阴暗处,紧握着手中的长剑。
隔着一块翠鸟屏风,季红娘支颐盘坐,下巴一杨,她身边的近侍恭敬地来到温静舟的面前,低垂着头,声音冷漠:“我叫宝霜。”
季红娘站起身来,缓缓开口:“以前觉得你还小,有些事情和你说还为时尚早,想必你也体验到拜入不周山后,修练速度的加快,对于修士而言,修炼资源永远是摆在修炼天赋之前的。你可知,此方世界,灵力日渐稀薄,我等修士若不尽早提升实力,等到天地灵力崩溃那日,界外大妖闯入,其惨状可想而知。”
温静舟似有触动,季红娘又道:“音音之事,是我失责,我会留下我身边得力的宝霜,她是元婴后期的修为,我同你保证,只要她在,音音便不会有事。”最后她意有所指:“你要知道,各方修士道统争夺修练资源,大乱远比灵力崩溃来得更快,至少一个甲子以内,各方势力必定重新洗牌。”
良久的静默,少年终是下定决心:“只要你们照顾好阿妹,其他的我没有怨言。”
窗外的温音音似懂非懂,随着温静舟离开的身影,心情也渐渐跌入谷底。
自那以后,温音音没再见过哥哥,只是每隔段时间会书信往来。
而季红娘则又待了几日,她从来来往往的修士中拼凑出了他们正在忙着修复结界的事情。
但是最后好像都失败了。
季红娘离开的时候脸色铁青,她第一回见到三婶婶直接将内心表露在脸上。
她很好奇,但没有人会跟她这个小孩子多说什么。
三婶婶离开后,府里的下人全是生面孔,又来了一个新的管事,她说她叫宝霜,是个年轻女子,生得花容月貌,和三婶婶一样是个笑脸人,说话办事不容拒绝。
小蝶镇上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时常能够看见腾云驾雾御剑飞行的修士往来于小镇的街道上,并且妖兽也比以往多了起来。
后来她才知道小镇的结界破损,但阵法之术早已失传,只有蓬莱山上的老祖才会修复之法,可蓬莱山的老祖正在闭关,结界修复一事暂且被搁置。
靠着浑厚的家族底蕴,温音音不缺功法秘籍,族中也并不打击她想修仙的热情,凡是她有要求,都会满足。
她看了无数的书,来来回回的折腾,闯妖穴猎宝贝,上深山摸灵草,期间废了不少天材地宝和珍惜药材,在一次次的失败中,她还咂摸出一点乐趣。
每天乐此不疲,睁眼就是干。
慢慢的,不知是哪里开窍了,十岁那年,她成功引气入体,踏入练气一层。
她第一件事便是冲进小祠堂内,对着上边供着的仙人雕像拜了又拜,然后提笔给哥哥写信报喜。
之后她更加努力修练,但一直不得要领,修为一直练气一层。
宝霜说她灵根有损,现在已经很棒了。
在宝霜的鼓励中,她的热情慢慢消减。
但是很快,她又迷上了阵法。
她跑去问宝霜:“这个是不是不讲究修为的高低就能学?”
那时她没能看明白宝霜的欲言又止,宝霜是这么跟她说的。
“确实如此。但二小姐修为太低,旁人只需一刻便能画好的阵法,二小姐却需要一年甚至是十年才能画好。”
温音音只听到了‘确实如此’,蹦蹦跳跳地一头钻进了阵法秘籍之中。
这一看又是五年过去了,她的修为勉勉强强进阶到了练气二层,平日搓点小火苗、隔空握笔写字都不在话下。
晨光熹微,水雾朦胧。
院中种的灵植经过一夜雨水浇打,东倒西歪。
刚从太守府回来的宝霜瞧见这一幕,指了两个机灵的丫鬟:“去将小姐的药圃打理一番,这两日不必再淋水,以免把根泡烂了。”
“是。”
透过纸糊的窗户纸,屋内隐隐跳跃的光影,似是火烛。
宝霜回头瞪了眼,厉声问道:“昨日小姐又熬了通宵?”
几个丫鬟看着年纪不大,有些是镇子上来的,有些却是从帝京府来的,不过她们都是不能修练的凡人,几人抖着身子跪下,根本不敢抬头。
其中一人勉强稳住声线说道:“小姐说马上就做好了,要不了多久,说着就将我们赶了出来,劝也劝不住。”
宝霜推门进来,饶是她随着夫人南征北战见识得多了,却仍是看呆了了眼。
只见靠窗的桌案上趴在一位眼下乌青正在酣睡的小姑娘。
案前的火烛烧得只剩拇指大小,比那忽强忽弱的光亮更加耀眼的是悬浮在小姑娘面容前那片圆形的木盘。
随着木盘的翻转,完整的一套精细而繁复的阵法跃然眼前。
此刻宝霜浑身仿佛血液倒流,僵立在门口,震惊连呼吸都忘却。
那阵法她无比熟悉,只是她所见过的并不是完整的,那便是守护小镇的那个阵法。
似有热泪落下,宝霜深深看了眼呼吸均匀的小姑娘,伸手将那片木盘收入袖中。
宝霜轻声道:“将小姐抱到床上去歇息,以免着凉。”
小姑娘睡得很沉,被抱着换了位置依然没醒。
从屋子里出来的宝霜将木盘放入一个锦盒之中,施加了一个结界,召来一只飞鹰,将木盘送去了帝京府。
飞鹰一路横跨山野大洲,花了两日,最终落到帝京府外三百里的一处简陋的客栈。
客栈之人取下锦盒,辗转几处,这只锦盒来到了帝京府温氏名下的丹药馆。
又过了一日,这锦盒送到了每日例行问账的温如意手上。
家族会议上,一片死寂。
温如意一开始就不同意把温音音送走,此刻已顾不了家主还未发话,她先开口了:“该将音音接回来,用心培养。”
温熠宣沉吟一声,给出他的定论:“若是十年前,尚可一试。”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小蝶镇。
随着木盘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堆阵法书籍,温音音很高兴,在屋子里一看就是一天。
然而她没有开心多少天,那日春风和煦,街上红灯高照,一年一度的乞巧节正如火如荼地举办着,锣鼓喧天,热闹不已。
宝霜拿出了随着木盘一道送来却被她早早藏起来的婚书。
“小姐,家中为你选了李太守家中的长子李渡。”
温音音愣怔地接过红艳艳的婚书,没什么实感,“哦……”
而后书本翻了一页,她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宝霜又道:“一会儿他会来接小姐去赏灯。”
温音音点点头,眼睛并没有从书中挪开,“好。”
宝霜:“小姐若是不想去,可以拒绝。”
温音音终于再次抬起头,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不去?”
被问了个正着,宝霜却三缄其口。
温音音不再管她,低头看书:“等人来了,我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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