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苦行僧

翌日宋韫来开门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蓝色冲锋衣黑书包的男生等在工作室门口,看到她时冲她指了指手上的表,

“大哥你迟到了十分钟,你不上班的,松弛感这么重。”

宋韫转着手里的钥匙绕开他,边开门边道:“你不用上课,这么闲来别人店门口做贼啊?”

况近野跟着她进门,有些着急询问道:“你每收到我留给你的信啊?”

“没有啊?”宋韫装傻,“哪有什么信,你飞鸽传书了?”

“我叠成个千纸鹤塞你门缝里的啊?”

“那估计被环卫工人扫走了,秋天风大。”

况近野一脸颓丧地低下头,宋韫没了再骗他玩的兴致,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无语道:“谁家来做客先在门缝里塞纸条的,你当你是古代人啊。”

“我这不是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嘛......”刚出声他就后悔了,工作室的门口明明晃晃贴着宋韫的电话号码,那一大串,他生生后面才看见。

况近野没忙着坐下,直接表明来意:“我纸条上说的话你考虑没有,我就是想增进技术。”

“拍照就来这里聊,我不收徒。”宋韫没好气地回。

她今日没绑头发,黑亮的发丝柔顺地披在肩头。毛线开衫里面是白T恤,隐约露出脖颈上一根银亮的项链。

“我可以付费的,”况近野讨好笑笑,“你知道的,在我们学校那社团里根本学不到东西。”

“你跟我也学不到东西。”宋韫回复。

况近野走到她跟前,把提前买好的咖啡递过去,“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没看过你拍的照片。”

“这样吧,我免费给你打工,你只要拍照时让我跟在后面观摩就是了。”

闻言宋韫眼睛一亮,她从椅背上直起身来,送上门来的长工,谁不要谁傻子。

“口说无凭,我们还是签个简要的合约。”她化身人形打字机把一张纸推了过去。

况近野眉头一抽,拿起笔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宋韫站起身来,形式上跟他握了个手,笑道:“合作愉快啊——快去把地拖了吧。”

话题转换之快是况近野没有料想到的,好像眨眼之间拖把已经握在了他手中。

正好姚小鲤最近几天放假,送上门的劳动力岂有不压榨之说,宋韫也不闲着,拿这块抹布去擦照片墙。

“慢吞吞。”一道刻意压着的女声从门口传过来,崔姝踩着毛茸茸的拖鞋,四处搜寻着布偶猫的痕迹。

“大小姐今天在家,你找她干什么,老奴替你通传。”宋韫道。

崔姝笑道:“我替慢吞吞找了个男朋友,咱们大小姐可不能跟你一样天天solo。”

“相亲市场已经内卷到猫了?”宋韫抬眉,“美甲店干不下去,改当媒婆了?”

崔姝朝她翻了个白眼,却眼尖看到了里面勤勤恳恳拖地的况近野,她走上前惊叹:“宋老板你金屋藏娇啊?昨天一个,今天有一个,你这屋帅哥超标。”

宋韫跟在她后面:“你有句话说错了,昨天那个是挂在墙上的。”

崔姝摆手:“挂在墙上的男人才老实。”

宋韫总是被她莫名其妙的理论逗笑,况近野也看见了崔姝,打了招呼后有些好奇地问宋韫:“这位是......”

“隔壁美甲店的老板娘,你要做美甲可以找她。”宋韫回复。

我一个大男人做什么美甲。况近野把这句话吞了回去,继续打扫卫生。

宋韫抬了抬眉梢:“新来的阿姨,怎么,你也要竞争上岗。”

“什么呀!”崔姝欣赏自己刚新作的长美甲,上面的钻石颗颗闪亮,“我闺蜜要结婚,我帮她问问你这里拍不拍婚纱照。”

“拍啊。”宋韫起身去翻找相册。

崔姝忙拦住她:“我们这么久邻居我还信不过你,就交给你了。”

“不要让我们当不成闺蜜了就行。”她苦笑着补充一句。

宋韫一连看了好几日网上的婚纱照例图,结合了崔姝闺蜜赵小姐的要求,总结出一套拍摄方案发了过去。通过后又马不停蹄地联系了婚纱店和拍摄地点,出关那日正好是程展颜来到南市的那天。

从早上就开始的电话轰炸,气温骤降,宋韫起床时拉开窗帘发觉窗户玻璃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她裹上大衣,围巾在脖子上绕了好几圈才出门。

春秋正是乱穿衣的时候,路上有穿薄风衣的也有穿羽绒服的。

【不爱上班:我快要到啦,坐等半小时。】

宋韫将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阻隔着寒风。

【吃苦耐劳宋师傅:老奴已然候着了。】

她在路边等着网约车,伸手从大衣口袋掏出打火机拢在唇边点燃了一支烟。一辆车停在面前,黑色窗户倒映出她略有些憔悴的面容。

是不是该补个口红。

宋韫还没来得及掏出口红,车窗就降了下来。是陈见津的司机,她不懂车,觉得全天下的车都长一样,自然没有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陈见津日常乘坐的车。

赵越拆下墨镜,笑呵呵道:“宋小姐好巧啊。”

宋韫有些诧异:“是你?”

赵越忘了宋韫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于是介绍道:“不好意思啊,我叫赵越,走字底的赵,是陈总的司机。”

宋韫点点头,开玩笑道:“你不用上班?在这闲逛?”

她住的地方离研创园还是挺远的。

赵越道:“您不知道,我们陈总之前不用司机的。要么自己开车,要么坐网约车,不方便就找代驾。”

宋韫笑:“这么接地气。”

“您瞧我说哪去了?”赵越笑笑,愤恨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陈总说近日有与您的合作。”

宋韫捕捉到关键词,往前进了一步,追问:“什么合作?说了什么时间吗?”

赵越的手扶在方向盘上,思索道:“具体时间没说,只是让我来通知您,其他的我也就不清楚了。”他知道宋韫要问的多了,赶紧止住了话头,打了个招呼就离开。

宋韫目送着车尾气,掸了掸烟灰,蹙眉道:“通知?把我当私人摄影师了。”

程展颜刚下飞机就看见在机场等候的宋韫,拉着行李箱便急急忙忙地跑过去。

“啊啊啊啊宋宋!”她狠狠抱住宋韫。程展颜身上还有飞机上残余的暖气跟宋韫身上的冰寒中和在一起。

她打量着宋韫,蹙眉道:“你来接我怎么也不化个妆什么的。”

“是啊,我怎么不穿个龙袍来。”宋韫咧嘴。

两人是从幼儿园开始的同学,高二时宋韫选了理科,程展颜选了文科,两人便在各自的道路上奋斗。高考后宋韫来了南市,程展颜则去了北京,两人分分合合了二十多年,靠着互联网联系就像一直黏在一起。

宋韫揽着她的肩膀,抬眉道:“人家都是趁着天冷去三亚,你反倒与世界为敌,特地回来过冬。”

“十二月份了,我这不是回来陪你过圣诞节吗?”程展颜叮叮当当唱起圣诞歌。

宋韫:“晚上吃点什么,我请你。”

“铁公鸡今天拔毛了,看我不薅秃你!”程展颜笑道。

两人找了家重庆火锅,鸳鸯锅翻滚着冒泡泡,程展颜一边下羊肉卷一边道:“你工作室怎么样,我出差这么久真担心你饿死。”

“还行吧,不至于饿死,只是前胸贴后背而已。”宋韫开玩笑。

“那感情生活呢?”程展颜追问。

宋韫捞起虾滑,道:“跟这虾滑差不多吧,只有我一个人吃。”

程展颜叹息,筷子在锅里捞了两下:“那你日常的生活也太无聊了,我又不在你身边,当心抑郁了。”

“我要抑郁早抑郁了,每当我站在窗前的时候,想想跳楼,还不如吃火锅呢。”

宋韫撇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你啊趁着年轻好好享受吧,万一那天我哪天上街当个恐怖分子,连你也别想逃过。”宋韫给她夹了一筷子红汤里的娃娃菜。

程展颜闭眼倒下:“我甘愿死在你手下。”

服务员上了茉莉花豆浆,宋韫正愁没有解辣的,拿着便喝了一口。冰凉的豆浆触及到敏感的牙神经,她痛得嘶了一声。

痛苦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宋韫捂着脸不敢再喝第二口。

“怎么了?”程展颜看她这幅模样。

宋韫闷声道:“牙疼。”

程展颜急道:“你那牙高中就说疼了,怎么回事,一直没看吗?”

“可能是蛀牙吧。”宋韫张开嘴哈气。

“说不定是智齿。”程展颜下了肥牛卷,粉色肉卷在锅中翻腾一圈再浮上来时已经变成了灰色,“你还是找个牙医诊所看看吧。”

宋韫捂着脸摇摇头:“现在看牙多贵啊,等我接个大单。”

程展颜白了她一眼,眼睛在蒸腾的水雾间被熏得有些红红的,她诚恳道:“这感情就像智齿,既要正视它的存在,也要有舍得的勇气。拖沓着不去连根拔除,只会养虎为患。”

言罢她皱了皱鼻子。

宋韫知道她在意指什么,倏地冷下脸,放下筷子:“说了不要再提了。”

那个人是她心里的禁区,是不能谈及的部分。

程展颜知道宋韫不是真的生气,便用手在嘴上比了个叉。

“你还记得你上大学时我第一次来找你咱们吃的那家叫独白的川菜吗?”她笑着回忆,“那是我第一次吃到正宗的毛血旺,原来不是火腿肠牛百叶的大锅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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