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入冬,大厦里暖气便开得很足。宋韫松了松围巾,问道:“你们陈总去哪个基地考察了?”
“哦,宋摄影师您还不知道吧?”刘秘书给她倒了杯水,“是在南淳区见河村的农业基地,我们公司最近在研发一种农业采摘蔬果的机械手臂,可以做到精准采摘和去杆。这次跟您合作呢,也是想委托您帮我们拍一个宣传片。”
“蔬果采摘?”宋韫捂着微肿的面颊,“现在可是冬天。”
说完她就后悔了,现在都是大棚种植,反季节的东西还少吗?
刘秘书笑笑:“烦请您在这等等了,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言罢她指指自己的胸牌,转身关门离开。
宋韫深吸一口气,减弱牙龈上的痛楚。她从桌上拿了一支笔于指尖上转了转,眼转心动在手下的笔记本上画了只乌龟。
第一只乌龟,第二只四仰八叉的乌龟。
约莫半个小时后,会议室的门才被人打开。宋韫觉得那动作卡得十分缓慢,她昏昏欲睡,被推着站起来。
陈见津:“宋小姐。”
纸上的小乌龟好像要爬出来了,宋韫赶紧用手合上笔记本,又空不下手来遮挡脸上肿起的腮帮子。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他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黑色外套里隐约露出白褂的痕迹。
“半个小时而已,我蹭了半个小时的空调。”宋韫笑笑,一弯唇角便会扯痛伤处。
陈见津注意到她的怪异处,又看到那杯水没有被动过,心里猜出了几分她现如今的状况。
他取出合同递到宋韫面前,宋韫低头扫了一眼,道:“这么正规?”
“刘秘书应当提前跟您说过——”陈见津道。
他眸光淡淡,淋在宋韫身上。宋韫嚼完那些字,抬头道:“我看完了,可以。”
陈见津唇角小幅度地扬了一下,“拍摄内容我希望包括智能采摘机械手臂的工作过程,产出环境,采摘下来的流水线装配。在介绍机械手臂的基础上,希望也能带动果蔬的销售。”
宋韫微笑:“我是摄影师,不是电商主播。”
她接着补充:“自然您是甲方爸爸我都听您的,只是爱接下巴壳。”
寂静的会议室除了空调口的呼呼风声就是签字的声音。
“那,合作愉快。”陈见津伸出手。
短暂的触碰。
宋韫拿起外套起身,陈见津顺手拉开挡住她道路的椅子。
直到靠近她才发现,他的发间隐藏着一抹黑色的发带。
“请您吃个饭?”
陈见津对着她的背影开口,看到宋韫幽怨的眼神后,他挑了挑眉补充:“流食。”
宋韫还以为流食是粥什么的,没想到是汤。
其实她也不是不能吃东西,只是怕疼,这几天都靠水活着。
这家店也在市中心的商圈,只是这一片各处七拐八绕的巷子也不少,像这样的“冷门小店”不在地图上绕个三圈是找不到的。
“这里都是药膳,你看看想喝什么?”陈见津慢条斯理地翻着菜单。
不仅店里热气腾腾,外面的露天座位也是人满为患。
宋韫抱着脸,她现在只想吃冰棍。
汤上来,在纯碳炉上烧到滚起泡泡。
宋韫接过陈见津替她盛的,轻声道谢,而后道:“没想到您对中药膳食还有研究?”
陈见津没有说话,一旁添汤的老板却开了口:“我们这可是老店了,打从明朝起就在这一片。”
“那我们还挺有幸的,能和明朝人喝同一种汤。”宋韫低头喝了一口。
是刚好能入口的温度。
“小陈是我们这的常客了,最爱喝这无花果鸡煲。”老板呵呵笑。
小陈?宋韫震惊地抬起眼,好像听到了什么意外的话。
陈见津垂下眼眸:“您别管,我会呼吸的时候就开始养生了。”
娘胎里就开始养生呗。宋韫讪讪低下头,捂着腮帮子低声叫痛。
“这里正好有冰袋。”陈见津不动声色地将盘子推过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准备在那里。
宋韫狠了狠心:“再痛也无法阻挡我吃东西!”
-
宋韫下车时没想到陈见津也跟着下来,他站在路灯下,背后是一丛枯藤凌乱的蔷薇花墙。双手插兜,黑色大衣勾勒出宽厚的肩膀。夜色暗沉,却有道旁路灯加持,映衬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闪着细碎的光点。
那光点跳跃着跳跃着,凝在指尖。
宋韫来了兴致,凑过去笑道:“借个火。”
朦胧的距离蓬勃出摄人的烟云,宋韫靠在车上,两人一人一边寂寞地吐露。
“陈总,那额外的要求......”
“都在合同里。”
宋韫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仔细看合同,便转移话题:“我们现在特像刚刚相亲结束的两个人,彼此不满意又不好意思开口。”
“相亲?”陈见津诧异。
宋韫接着说:“一般相亲不都是要先说对方留给自己的印象嘛——”
“比如说,陈先生你人很绅士,很温和......”她比方还没打完,口袋里手机颤了颤。
是程展颜的电话。
宋韫匆忙止住话头,跟陈见津道了别便转身离开。
“宋小姐!”
身后响起声音。
宋韫回头,陈见津依旧靠在车上,那双温和的眸子上移,他站直,
“你很有趣。”
-
况近野赶了早八下课过来,来了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脱下薄棉衣,只穿着一件卫衣。
宋韫正在跟姚小鲤通电话,跟他打了个招呼。
“小姚要休假回来了,你以后可以轻松一点了。”她将手撑在吧台上,脸已经消肿了不少,看起来更值钱没有任何区别。
况近野喝水:“怎么,你打算赶我走了?”
宋韫半开玩笑道:“我为什么要赶走一个免费劳动力我啥啊?”
这段时间每次她在摄影棚拍照时,况近野就在一边观摩学习,一个月下来技术长进了不少。
“我现在是咱们部门金牌摄影,要找我们帮忙拍照,至少得五十块劳务。”况近野得意道。
“五十块劳务,你至少得分我二十五。”
宋韫转身去漱口。
医嘱上让她去复查拆线,她特地找了一天谢梁明不上班的时候,全副武装地去诊所。
当时那个医生还奇怪,“诶,你上次的不是我做的?”
宋韫只好尴尬地点头,表明自己工作繁忙,只有今天有空。
“不是吧,五十块还要赚我的。”况近野不满道。
宋韫瞥了一眼他仍在沙发上的背包,无意道:“你那包里鼓鼓囊囊的是什么,别把我沙发压坏了。”
况近野一副“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模样道:“这是上次紫砂壶活动烧制出来的成品,老师让我们分别送过去。”
“不过好多人都没留具体的地址,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他叹气。忍不住骂了一句老师。
宋韫蹲在地上,从塑料包裹的杯具中捡出一个,两只拙劣的翅膀外展,格外滑稽。
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这不还是有一只笨蛋仓鼠暴露了自己的藏粮地点吗?
临水豪庭,听到这个名字还以为只是挨了个人工湖,还是自己眼界小了,没想到真的临靠着一处风景区里的湖泊,微蓝的湖水碧波荡漾,在天光下粼粼闪烁。
小区监管严格,拉着她填了十分钟的表格才放她进去。
来南市这么多年,宋韫深谙一个道理,越是好的小区,绿化就越好,几乎看不见什么空荡荡的空地。
这个城区多是古建筑景区和政府机关,工作日的早上人并不多。
草坪上几个工人正在浇水。
宋韫是个路痴,尤其是在小区这样的相似的建筑聚集群,更分不清东南西北来。
正当她准备找个人问路时,一个晨跑的人从面前掠过,他手里攥着一条绳子,另一头连着一只毛茸茸的短腿小狗。
宋韫正要笑话那只小狗,突然觉得小狗主人的背影很熟悉。
约莫十分钟后,她摸了摸粥的包装,还是热的。
小狗主人姗姗来迟,他抱着狗,额头上闪烁细碎的光点。
宋韫远远看见了他,招手笑道:“陈总。”
陈见津有些惊讶,不自然地擦了汗。
“宋摄影师。”
“我来给您送东西,您亲手捏的——紫砂壶。”她拎起另一只袋子,“还有皮蛋瘦肉粥,外加柴火馄饨,算是报答您上次请我喝汤。”
在听到“亲手捏的紫砂壶”时,陈见津面上露出一丝难堪,他拨了拨碎发道:“难为您送来。”
“不难为的,这不是有幸能看到您的日常生活吗?”宋韫笑。
陈见津咳了两声,白毛小狗的头埋在他外套里,发出呜呜的微响。
“宋小姐和别人很不一样,”他微微弯起唇角,“用早点来报答。”
宋韫反道:“陈先生和我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一般男人不会牵着狗晨跑,抱着狗回头。”
陈见津住的是一个大平层,坐北朝南,不用开灯也明亮到晃眼。灰色大理石地板上铺着材质柔软的羊毛地毯,水晶灯沉寂安定,目光延伸至落地窗前,仔细一看那里竟然垒了一个棋台。
他看起来是个不爱做饭的人,半开放的厨房洁净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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