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逼仄狭窄,黑云低沉得像要把房顶压弯。青苔沿着古老得墙壁疯长,偶尔还会有水滴落的闷响。
最后一节课老师拖了堂,为了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离学校不远处的公园参加宣传活动,冼秋一特意走了这条前不久发现的近路。
越往里走,光线越来越弱,可以称得上是昏暗。
不对,不是光线问题!
潮水高涨,似乎要将他淹没,冼秋一靠在潮湿的旧墙上粗重的喘息着,他紧急给司机打了电话,让他来这边接人。
易感期明明才过去不久,怎么又来?难道是这具身体真的是病入膏肓,身体机能混乱到这个程度呢?他连忙给林梓萧发消息说临时有事,今天活动去不了,让他们不用等他。
躲在巷子深处,以免自己发/情的丑态被放在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
喧嚣声起。
信息素的味道逐渐浓厚,像是把各色调料瓶混杂在了一起,令人从心底犯了恶心。
电话声不合时宜地响个不停,冼秋一看了眼来电人就直接挂断了。
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已经不能平稳地谈吐。他怕自己一说话,就会气喘吁吁。
领子被冼秋一粗暴地扯开,淤积在胸口的热气得以扩散出去。他开始意识不清,胡乱靠在满是青苔的墙上无力地蹬着地面。
理智告诉他,得估算时间,去正路上。这个念头驱使冼秋一撑坐起来,他理了理被弄乱了的衣衫,扶着墙缓慢地朝巷子深处走去。
被热气蒸腾出来的汗水濡湿了他的发,冼秋一抬起头勉强朝声源处看去。
黑暗外的光明仍然是黑夜。
一名Omega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从人群的罅隙间,冼秋一清晰看见那位Omega死死地闭着眼睛,鲜红的液体从内眼角顺着脸颊一直滑落,与嘴角渗出的血汇合。
杨叔心跳如擂鼓,他看着面前堵着的车流紧急给冼秋一打了个电话:“少爷,堵车了,你注意安全。”
是因为那个惨死的Omega吗?冼秋一没有精力再想其他的事情,内心的燥热愈发狂妄,他捡起地上尖锐的碎石,毫无犹豫地划了下去,鲜血顺着他洁白的手臂往下流。
这是他今天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几乎是在一瞬间,视线被剥夺,他脱力地倒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
各类信息素从四面八方包裹住冼秋一全身,是野兽的味道。
文明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黑暗之外。
泥土磨蹭着冼秋一的脸,他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躺着更舒服一点。他就是块海绵,而这块海绵现在已经吸满了水,沉甸甸的意识让他不能再做出任何判断。
这副身体可真废,放眼联盟可能真的找不出比我更废材的Alpha了。
冼秋一无可奈何地扯出一抹笑。
他闻到了更加浓郁的血腥味,听到了拳脚相交时的碰撞、人群的欢呼惊乍和交||脔时粗重的喘息声。
如果不是因为还能看见深蓝色的天空,冼秋一简直能怀疑自己深处于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欢乐场”。
大风没在信息素淡化上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是加速了信息素的扩散。一时间,Alpha、Omega在高等级信息素的影响下被迫进入易感期或发情期,不少预备分化的人提前分化,Beta被强烈的信息素拉扯得痛苦不堪。
整个片区乱作一团!
“快!紧急启动抑制装置!”脚步声贴着冼秋一的耳边呼啸而过,他抬起头正想呼救,一件黑色的外套从半空中飘落下来砸在他的脸上,是Beta的外套?
信息素的味道被隔绝了。
几米开外的门内传来短暂的争吵,冼秋一挣扎着露出眼睛,一位满是鲜血的人从房内跑了出来,他满脸惊恐,跌跌撞撞地朝与冼秋一相反的方向跑去。
外套搭在他身上的体温正在减弱,挣扎间外套的口袋里掉出一针抑制剂。
没有任何犹豫,冼秋一颤抖着手,拿起抑制剂,朝自己的腺体就是一针。这是最见效的打法,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抑制信息素,同时也对身体的伤害极大。
他积攒全身力气,朝那间木门大开的房间跑去。
一名Beta虚弱地躺在血泊里,能检测他生命体征的腕表正在虚弱地闪着光,这意味着这个生命正在流逝。
“B30听到请回答。”
是Beta保护协会的人。那是他的编号和代码。
“生命体流失,腹部受伤严重…… ……”冼秋一没说完的话被Beta打断,只听见Beta虚弱地说:“紧急措施。”
那是冼秋一第一次听见六点三十三的钟声。数架无人机紧急出动,在该片区投放了上百的抑制弹。
“各位公民请注意,各位公民请注意。我是Beta保护协会代理人祝榕,受各种不可抗力因素的影响,现在由我全权代理颐昌区相关事宜。大家不必恐慌,联盟已经采取相关措施,请大家居家隔离,无定所人员将会尽快安排酒店。颐昌区即日起封锁,任何已在颐昌区的公民不得私自逃离,违者处刑。完毕。”
那是冼秋一第一次感到生命的消逝。
当医护人员赶到时,为首的医者摇了摇头,惋惜地为逝者盖上了白布。
冼秋一被协会的人带走问了些话。从谈话中大概猜测出那间屋子里放置的是只在书本上出现过的抑制弹发射装置。因为看守的玩忽职守、掉以轻心,才造就了大祸。
他在踏入那间陈旧的屋子时,就注意到了墙壁上闪烁着的红灯,那是检测信息素的装置。
哪怕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员,也能看出片区中空气中所蕴含的信息素浓度严重超标。更多的东西,十七岁的冼秋一也没办法深究。
那个片区封锁了一个月,除了运输物资的工作人员,不准任何人进出。运输物资的工作人员进去前得打抑制剂,佩戴防护服,出来后还得打抑制剂。封锁的前两周,每天都有人因为信息素过载死亡,后来形势好转,人们只是断断续续地发烧,身体疼痛。
最后,官方给的结果是死亡人数三十人。但是真正死了多少人无人得知。
现在回想起这件事,冼秋一仍然能够想起布满灰尘的蓝色玻璃上印着的泼血般刺眼的晚霞。
“怎么呢?”林梓萧的手抚上冼秋一的手臂,凑近低声问。
冼秋一温柔地拍了拍他搭在手臂上的手说:“想起点往事。”
“怎么每次兄弟聚在一起都没好事?”李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他幽怨地看了坐在沙发上的冼秋一一眼,顺手牵过任成风的手,“希望下次能有一个完整而愉快的周末。”
叶延跟了上去,还不忘匆忙给自己的最新记录拍个照记录一下:“走啦,希望这次的事不大,只会占我今晚的时间。”
冼秋一跟了上去:“我送你们到门口。”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李镰的联想能力向来较强,在闻到冼秋一不稳定的信息素的第一时间,就猜到了是个什么事,“别看网上的言论,家里有个专业对口的知心人,想必不用我们咸吃萝卜淡操心。”
电梯门关上,冼秋一转过身,看见林梓萧倚靠在门框上,走廊的灯暗了下去。
冼秋一只能看见黑夜里模糊的一团,心脏跳动的速度没来由地加速,“我今天好像有点怕黑。”冼秋一无耐地靠在冰冷的瓷砖上,走廊的灯应声而亮,阴影垂了下来,把冼秋一整个人笼在了怀里,“现在是2039年,一切都过去了。”林梓萧牵起他的手朝屋内走去。
“送你的礼物。我拖朋友做了个改造,可以检测信息源,抑制信息素。我这边也能随时监测。”
“你在担心我。”冼秋一把视线挪到那块黑色的表上,“干嘛平白无故送我什么礼物?”虽是这么说,但他明亮的眼眸中还是不可抑制地泛起点点星光。
林梓萧握着他的手,下意思地摸索着他的手腕骨,苦涩之情油然而生。他收回了触碰的手,在冼秋一的手腕处留下了淡淡的体温。
林梓萧垂着眼站起身:“高兴就送了。”
冼秋一摘下那块已经戴了很多年的联盟纪念手表,把他细心收好放回表盒中。
他仔细打量了那块表,不知道是不是林梓萧对银河设计情有独钟,这块表沿用了该设计,但在那基础上有所创新,不再是璀璨一片的广袤星河,而是有一颗星异常的闪亮。
“我先走了,胖橘还在家。”林梓萧拿起桌上的手机对低头整理表带的冼秋一说。
冼秋一抬头看向林梓萧,眼里的失落怎么也藏不住:“你这话说得我怎么这么像拆散你幸福家庭的外来者?”
冼秋一当然还记得,他们约定的事,暂时还不能同居。他从未怀疑过林梓萧的真心。
在期待中失望,在失望中徘徊不前。
他感觉自己像是病了,极力地想要靠某种行为来验证林梓萧的爱。
他知道这不对,所以他很努力地在压制。
但这一切都好像是徒劳。
装上了枷锁,但是枷锁太大了,在他的脖颈上松松垮垮。
请你原谅我!原谅我忐忑不安的心,原谅我想要那份诚挚而热烈得能燎原的爱意。
灼伤我也没关系,我甘愿飞蛾扑火。不要冷淡如秋水,不要疏离与试探。
伤害我吧。我不怕疼。
冼秋一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仰头看向他:“有告别吻吗?”察觉到林梓萧的犹豫,他只好加大筹码,“我想起些不好的事,我挺怕的。”说得那叫一个眼波含春,楚楚可人。
有一句话说得好,se字头上一把刀。
如果这刀换成了审判之剑,那请你公允地审判我低微的心,请你让我的爱意传达四海,意动八方。
但现下,审判之剑还没出鞘。
“你好好休息。”
门再次合上。
冼秋一看着空荡的房间,落寞、孤寂和失落让他神情紧绷,他回头看向紧闭的大门,紧紧地闭上眼。
国庆假期结束了。伤心、难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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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小巷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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