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我20岁那年,是这一世出乎意料的转折点。
那年中也和太宰16岁,织田作21岁。
我离开了横滨几个月,回了坂口家居住。
大哥当然是欢迎我的,我这个远离家族的叛逆孩子如今对他毫无威胁,与其因过往母亲对我的偏爱而继续耿耿于怀,倒不如服从他心中那的确存在的爱,宽容大度做个好兄长。
只要腾出那间禁闭室,保证我的一日三餐,我就可以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我回来的理由是散心,写书。
大哥信了,看过暗吾的作品,看过我的手稿后,他认同我需要散心的说法。
二十岁那年出版的书,《我们的死亡》,写了一个孩子,雾岛薰,十三年来失去所有朋友的经过,我在里面塞满了我曾幻想过的死亡——白血病,哮喘,癌症,跳楼,上吊,入水,噎死,冻死,饿死,猝死,凶杀,甚至于我一直所恐惧的车祸。
零零散散写下来出场了三十多个有名有姓的角色,每个人都在我这个糟糕的作者这里领取了一种死法,很难说清楚他们身上究竟有多少我的投射。
哪怕对我已然不甚熟悉的大哥也能感觉到,这份断断续续书写的手稿字里行间,到处都是我的影子。
亲眼目睹我将感情倾泻笔下,皱成一团的脸逐渐舒展,像云落干了雨,大雨转多云,多云转晴,最后万里无云的天空阳光明媚。
大哥也不再打扰我,只是为我的读者们悲哀。
悲哀他们要吞咽我流出的恶。
91.好难过,仿佛被世界扼住咽喉,无法呼吸,供氧不足的大脑愚蠢地运作,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出我想要的结果。
往生记忆通通埋葬在潜意识中的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难过,为什么崩溃,为什么厌恶这个世界,为什么想要不顾一切逃离。
不能给自己一个理由,想哭也哭不出来。
想睡去,想将自己裹挟着落下,投入梦乡,被模糊不清吸饱了雨水的云朵吞没,留给自我些许自愈空间。
但睡不着,失眠,已经持续好几年了。
安眠药不能总是过量服用,我承认我被药物依赖纠缠许久,我也须得说,我仍在与它搏斗。
不是难受到极点,不能咽下苦药,只好转念一想,发散思维,换其他事物来我的脑海中暂坐,赶走当时不知来由的悲苦。
让幼时叛逆的我跳出来,在课桌下刻下堕落的言论;让困在警校里的我跳出来,翻过窗户躲避追捕我的乱步;让流浪各地的我跳出来,满不在乎混迹人群之中;让书店里发呆的我跳出来,把堆积的死亡与哀怨塞进字里行间。
于是《我们的死亡》诞生了,雾岛薰作为最后死去的坂口安吾,旁观了其他坂口安吾死去的全过程。
92.离开横滨几个月,自然不单纯是为了散心写书。
撰写《我们的死亡》对我即是放松身心的美好活动了,雾岛薰与他的朋友们的诞生能伤害的只有我的读者们,还有我的朋友们。
在外写作能确保我的朋友们受到的冲击降到最低。
也能使我的朋友们不必担心我的生死。
超越者真是可怕的存在啊,作为中也重要的人登上魏尔伦的死亡名单,左思右想都只有选择提前离开才能确保我一定会活过这几个月。
“我留下也不一定会死。”
这样的话语被中也和太宰一致驳回了。
“安吾你不许摆出这种无所谓的态度!”
“安吾怎么可以比我先死啊?!”
本来还在各自看我提供的资料的两人齐齐大喊,喊完同时一愣,隔着堆满桌子的纸张对视,视线相碰的交界处仿佛跳起一束束电火花。
太宰先移开目光,瘪着嘴不满地说:“哼,安吾想留下也可以啊,先和危险源绝交吧!说不定就不会被当成重要的人了呢!”
“……绝不可能,就算绝交了安吾也是我重要的朋友,”中也不停向太宰丢眼刀子,“我们的友谊可不像某个阴湿家伙臆想的那样脆弱不堪!”
“是吗?野狗的执着真是可怕啊!”太宰猛地将资料拍在桌上,冷着脸。
“轮不到你这青花鱼胡说!”中也毫不示弱,也将手中纸张重重拍在桌上。
“哈?可怜的小狗狗急了呢!”
“混蛋太宰!”
“啊等等,等等,虽然我店里的隔音不错,但还是不要扰民。”坐在中间位置20岁的我受不了两边16岁少年拍着桌子互相龇牙咧嘴比赛谁嗓门大,连忙制止,“冷静一点,我走就是了,我会躲开那位的好吗?”
“作为让我自保和这些情报的代价,拜托你们两个继续当好搭档合作度过难关吧。”我在中间熟练作和事佬,想拉着他们握个手,奈何两个都死犟着不肯动,无奈放弃,转而摸了摸他们的头。
都很好摸,不过手感不一样呢,中也的比较顺滑,太宰的比较蓬松。我这么想着,顺带给他们端水,“你们都是我重要的朋友啊,请和我约定吧,让我几个月后能看到完好无缺的你们。”
“……嗯,约好了。”中也长出一口气,欣然答应。
太宰则抱臂像个卡顿不停复读的机器,啧了半天,半眯的鸢色眼睛斜睨着我,没好气地回答:“知道了,笨蛋安吾!”
93.赶我离开横滨几个月这事,乱步和织田作居然也持赞成态度。
“乱步大人说过了绝不会让你死!一点可能都不行!”
收了我点心糖果贿赂的乱步压根没有收了贿赂的自觉,用力戳我额头,戳戳戳,戳戳戳,戳够了气鼓鼓地戴上眼镜,给我规划了一条从横滨回坂口家的路线,随后大手一挥,让织田作从我口袋里拿了几张纸币给他,强买强卖以我的名义下了个委托。
织田作作为侦探社成员,由乱步指派接受这次委托,送我回家。
“大家都好霸道啊。”我打包好行李。
“因为我们都很在乎安吾。”织田作接过行李。
“……好可怕啊织田作先生,没有任何铺垫就说出来了。”
“真心话到嘴边会自己滚出来的。”
“……不错的句子呢,可以写到我书里吗?”
“可以。安吾要写新书了吗?”
“嗯,等我几个月后回横滨差不多就会出版。”
“我很期待。”
94.《我们的死亡》出版顺利,正如太宰与中也的合作那般顺利。
事件被尽可能压缩到最小,我在外面不使用[堕落论]甚至收不到什么消息,回到横滨也感觉和离开那时差不多,没死人,但有几个差点死了。
“或许我留在横滨你们会更轻松点?”把整起事件收容进我脑子里的资料库,我试探着提出我的想法,“我还是很有用的。”
“坂口安吾!”看了我新书本就心情沉郁的中也额头青筋暴起,光是对应着书中情节想象我濒死的场景,他就怒火中烧,“你是真想死一次是吧?”
“……实在生气可以带我高空蹦极一次。”我诚恳道。
“我才不要奖励你。”怒火被一下子浇灭大半,清楚我想法的中也扯扯嘴角拒绝了。
“好吧。”我颇为可惜点点头。
95.看了《我们的死亡》的朋友们没一个高兴的。
中也前面说了。
乱步在看的过程中嘎吱嘎吱地咬碎了一根根棒棒糖,其气势仿佛是在将我一次次斩首,正想批判我时,被我抢先一步认错堵得哑口无言。
“很抱歉这么写,但我保证只是想象,不会实践,请世界第一侦探原谅我。”
“……混蛋幽灵眼镜君!”乱步最后也只能这么骂了。
织田作看的时候,呆毛随着故事情节晃来晃去,左晃晃右晃晃,一会咻的一下变得笔直,一会萎靡不振倒下,我甚至看到它像演员一样扭来扭去表演书中景象。
“安吾把那句话用的好悲伤……”看完整本书,织田作难得露出了空虚茫然的表情。
“很对不起拿来当遗言了。”我果断鞠躬道歉。
“没关系,安吾写得很好,看到那句话时悲伤像雨水落入泥土一样渗透了我。”织田作珍惜摸摸书封,犹豫纠结了一会又翻开了这本书,“我再细看一遍。”
“送你的书你想怎么看都可以。”我告诉他。
太宰是反应最大的,他大声嚷嚷着;“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安吾怎么可以占有这么多死法!都不留几个给我!”
“软弱!无力!愚蠢!雾岛薰已经成为我第二讨厌的男人了!”
“薰和久太郎一样是以我为原型的。”
被我突然一句话打断情绪发展的太宰哽住了,目露凶光扑到我身上,抱着我脖子大喊大叫:
“笨蛋安吾!混蛋安吾!我都说了角色和原型不相等!不一样!安吾你就是故意这么说来气我的吧!我要报复安吾!我要狠狠报复安吾!让安吾后悔!”
96.很遗憾,在那年接下来的时光里,太宰没空报复我。
因为烈度超乎所有人预期的龙头战争爆发了。
死了很多人。
太宰和中也在这次战争中大放异彩。
织田作捡了几个孩子。
乱步跟着银狼阁下忙忙碌碌。
我作为灰色地带人员努力自保的同时,试着为死者们写明人生,一份存档,一份烧给下面的人。
我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方便空气流通,这样起的火快而烈,能够一口气把纸张吞没化为灰烬。
大致总结后不过寥寥数语的某位死者的人生,随着我的动作落入火盆,被火焰吃掉了。
那个雾气弥漫的夜晚,火焰摇曳,太宰最后一次来找我确认情报。
“白麒麟”就在我们头上漫步,我和太宰缩在地下室里聊天。
“[堕落论]打起来手感如何?”霸占唯一一张毛毯的太宰兴致勃勃问我。
“……这我不好回答你,挺怪的。”我单手撑脸,另一手调整仅存的监控。
“欸,能有多怪?”太宰把毛毯抖开,披在身上。
太宰从身后向我靠近,他按住我的肩膀,接下来可能是想分享一下毛毯,也可能是想软磨硬泡要我描述一下感受,或是二者并行,我不清楚。
因为在太宰触碰到我的瞬间,我失去了意识。
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嘻嘻,我一直想写的一个点终于快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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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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