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三昧集(六)

只见面前细长的眼睛眯起,猩红的嘴角弯起但是笑不达眼底,拉成一条缝的瞳仁紧紧锁定在白羡之身上,目光露.骨又肆无忌惮。

“主人……刚才是在恐惧吗?”

白羡之忽然觉得周身阴冷,烧了大半个夜晚,屋内烛光只余残火,却仿佛都活了过来,无数视线颤动着投到他的身上,如芒在背。

他自然是清楚此刻不必害怕的,身后有不靠谱但实力强劲的师父,何况面前的白衣公子身上还有基于灵魂的主仆契约,对方根本不敢出手。

可若对方并非亲自出手呢?可若师父根本来不及救下自己呢?

无论是否安全,他都要靠自己的力量自救。而面对底细不知的敌人,最坏的应对方式就是服软,砧板上的鱼肉总是必死的。

“怎么?今天这么听话。不叫白小公子,舍得改口叫主人了?”他冷笑着开口,避开[天干]的问题。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伴着天干的[地支]可叩问地府,察觉人心,这种询问恐惧的问题,答与不答根本没有意义。

“我是否可以认为,你今夜的布置是在威胁我。”他强忍着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抬眸直视狭长的瞳仁。

“鄙人不敢。”那双眼睛略微张开了一些,而瞳孔却开始横向拉丝,黏腻地分裂出重瞳,“这些并非鄙人的本意,鄙人只想同公子做个交易。”

他白羡之是什么无法沟通的非智慧生物吗?“……其实你可以选择坐在茶几边上,和我心平气和地谈生意。”

“公子的方案鄙人自然欢喜,可它们似乎,不允许。”

忽然间,白羡之感觉到屋内烛光闪烁些许,就像一些蠢蠢欲动的眼睛,正在酝酿狰狞的怒意。他缓慢移动目光看向一个还在燃烧的烛台,发现蜡烛已经全都铺在烛台中,显然是融化了滴落,并且已经已经冷却了有段时间。

这样的烛台,根本不可能还有火苗燃烧!他快速扭转僵直的脖子,向天干推开的门缝看去,却发现天外已经隐隐泛出鱼肚白。

此时根本不是半夜!而是已经将近破晓,往常烛火烧到这个时候确实就该灭了。

他背后冷汗直冒,这些烛火究竟是什么东西,竟是让[天干]如此忌惮,甚至连师父都毫无察觉。所以刚才[天干]威慑的对象,并非自己,而是身后充满恶意的烛火。

“嘘,小公子别问,也别看。”白衣公子一手食指置于唇上,一手伸入门中,将白羡之环抱揽至门口贴着门板,又半禁锢似的把苍白冰凉的手指覆在他的眼上,激得他一身鸡皮疙瘩。

“一个忠告换一个请求。”

“你怎么笃定我会答应?”白羡之觉得好笑,他自然知道,言语上的诱导不算是直接杀死他,并不会因为契约导致对[天干]自身的反噬,因此他并不会无条件信任。他也不觉得对方会如此愚蠢,妄想通过威胁的方式来逼他答应。

他很期待对方的回答。

“我不强求你答应,因为你不会答应。我也不会吝啬我的忠告,即便你很难听从。”白衣公子玩味地笑着,冰冷如死物的手指在白羡之温热的脸上摩挲。

白羡之压下心中的不悦,在这句如同废话一般无私的疯语中,嗅出一丝意味来:所谓请求和忠告,似乎更像是免费但是具有诱导意味的提示。

“别乱动,否则我会让你付出代价。”身后人用指甲剐蹭了一下他的脖颈,算是警告。

他如今彻底理解了他走进这“诡门”时路过老妪鄙夷的眼神……这里头果然住得净是些神经病。

[天干]把这番话置若罔闻,似乎白羡之的威胁并无丝毫威胁力,继续说道:“听着,拍卖开始之后,进入骰中空间,你会看到惊喜的。”

“在我说完请求之后,这些东西会立刻杀了我,你会惋惜吗?”他附在白羡之耳边缓慢地说道,且他笑意不减,反而笑得更夸张了,甚至发出了低沉沙哑的“嗬嗬”笑声,白衣白袖凌风,却毫无清俊之感,反而是湿冷至极、惨败至极。

“会。”白羡之语气冷漠,但他没有撒谎,毕竟是废了一番演技签来的仆从,没使唤两次就要丢失了,实在可惜。

白衣公子勾唇一笑,便不再说多余的字。

“杀了杜盼山。”

什么?!

未等白羡之从震惊中恢复思考,噗嗤!清晰的血线在白衣公子上炸开,仅仅是一瞬间,躯干就被分为两半,干净利落,内脏后知后觉地滑出,皮肤底下显现诡异的脉络,扭动膨胀,最终爆裂。

浑身血肉骨骼犹如被装在皮肤的囊袋中,被巨力揉碎成浆,又在外部被用力一拧,血水被完全挤出,皮囊中只剩干涸的骨肉泥。

血液溅在白羡之的后背上,并不滚烫,反而冰冷一片,他回头查看,这白衣公子哪儿还有半分人形,只像是一条干瘦的蠕虫死在血泊中。

烛火已经全部熄灭了,屋内阴冷的气息褪去,只剩下夜露冰寒。冷意顺着血渍的冷,爬满他的感官,让他有些麻木。

他张了张嘴也不知道做什么,关上了溅满鲜血的木门,呆滞地来到床边,想要躺下,又想起背上全是血。他来到地府,甚至连换洗的衣物都还没置办,仔细想来,自己的府邸除了没有长草之外,应当是和师无忌的一般简陋了。

他总是不能光着和师父同床共枕的,而清洁符箓……他目前还未掌握到不会让衣服裂开的精度。

天空才刚刚泛出鱼肚白,侧卧在床上的美人老登墨发垂散,睡得昏沉。他夜里从来睡得很深,但每每阖眼似乎都会被网在重重噩梦中不得脱困,眉头越锁越紧,而每每问及此处,那人却说他实则很期待每晚的噩梦。

念及此处,白羡之不忍叨扰,只是默默帮师父抚平眉头。

于是他只得独自坐在黑暗中的茶几前,飞瀑带来的冰冷水汽让他清醒地很快。今天与[天干]的对话令他好不容易觉得明晰的局面彻底乱了,他有必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天干]上一次还对骰中空间一无所知,而今夜给出的建议却让他觉得对方比自己还了解其中特性,甚至还知道他要参加拍卖会一事,想必利用其本体[地支]的能力,询问了土地中太岁而获得了隐秘的信息。

而要去拍卖会是师无忌告诉他的,因此那人必定清楚师无忌会和他同行,因而关于进入“骰中空间”一事也多半会与之商讨。假定[天干]并无专程来说废话的兴致(存疑),那他必定是肯定师无忌一定会答应这个请求,且笃定师无忌本来并不会产生想在拍卖之时进入骰中的想法。

这需要掌握多少信息?白羡之的眉头也越皱越紧,似乎按照这个推理思路,他[天干]甚至没怎么与自己打过照面,但对于他们参加拍卖会一事知道的甚至比师父还多。

至于天干希望杀死杜盼山,虽然听到的时候比较震惊,但由于信息掌握得太少,推理出的违和之处也少。虽然对方茶如莲花的可怜小狗(划掉)形象深入他心,但他身边的黄金齿轮与丝绸传动装置早便让他知道此人背景并不如所见般纯粹,因而仔细推敲之下,反而没那么震惊。

让他更关心的反而是[天干]的死亡。他关心的当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其中牵引的逻辑关系。仅仅是说出了想要“杀死杜盼山”这样的请求就会暴毙,而且是利用如此狠辣的手段,利用如此阴邪的怪物,可见杜盼山此人可怕。

而更让他细思恐极的事情在于,他不知道杜盼山是否通过那些烛光里的眼睛,看到了他已经得知自己身份上的问题……他想起杜盼山邀请自己【祭地】同行的欣喜,忽而觉得背后冷汗层起。

此行怕是凶险。

他还有一个更可怕的猜测:由于[天干]并非本体,匍匐于地的[地支]未曾死亡之前,他或许可以再生,若是没死,就有一种可能——这只是[天干]与杜盼山联手的苦肉计,这两条忠告将引他入深渊。

他揉揉眉心,思绪延伸地越来越深,可似乎越想越乱了,只觉得在想下去,他的精神怕是要崩溃了。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师父的方向,却发现师无忌已经端坐在床榻上,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饶有兴致地看着冥思苦想的白羡之。

“在想什么?”师无忌缓步走到他对面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石桌上,缓慢叩击桌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如梵音入耳,听得白羡之心中平静了些。

白羡之毫不犹豫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短说出,包括自己的一些猜测。

“你做得很好,推理得也很全面。”师无忌没有施舍门口的血迹任何一道目光,面色也没有料想中的凝重,只是笑意削减,眸光平静了下来,像是在沉静地思考。

良久,他眉眼再度弯起,从袖中拿出一盒朱砂与一支小篆,递给面前惊惶未定的精致少年,不再提刚才的事。

“帮我描朱吧。”

白羡之点点头,他在人间是常为师父描摹眼尾殷红的,一套动作虽说没什么设计,但可以说是行云流水:他拿起笔尖葱白的小篆,点取清水,在朱砂中轻轻打转数圈,蘸上浓朱,又侧着笔尖在盒中横舔两下,捎出尖儿来。

他虽然经常为师父描红,但询问向来无果,他也不认为这老登爱美。

凑近师无忌那张艳若桃李的脸,虽然早已习惯但呼吸还是不住细碎了些,只恐扰了那片鸦羽般的长直睫毛。师父闭着眼,他右手小指撑在美人细腻的鬓角上,笔尖触肤微凉,而对方纹丝不动。

起笔是要极轻的,中间便要稍微着力按压了,到了末端又要缓缓提笔收尖,一条凤翎般的殷红便蜿蜒在了眼角。

待描完之后,墨发垂散如瀑的美人缓缓睁眼,只见一瞳深邃如黑洞,一瞳鎏金如盏中美酒,睁眼的瞬间让白羡之感受到难言的压迫感,配上身上一身黑藏暗金的旗袍,不仅丝毫没有违和感,反而像是一位淡漠的灭世神祇。

师无忌却是浅浅笑了,那可怕的想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平静与柔和,其中还带有一丝刚起床的倦意。

“资金什么时候可以筹备完善?”

对于钱的事情,白羡之向来很有把握:“今日便可以全部收获。”

师无忌脸上掠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平息,微微点头表示赞赏。“很不错。”随即,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经莞尔,“要不是数学拉胯,你今年应该也商学院毕业了。”

“……”再度想起自家师父算命铺子旁边“3元一次,10元三次”的招牌,白羡之嘴角抽搐。

师无忌收起玩笑,正色道:“今年的【祭地】恐怕是要提前开始了,既然资金已经备齐了,今晚我们就可以去【蘓渊】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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