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想了想,还是接通了:
“喂?”
“是我,”江槐声音平淡,“你在哪?”
“我在...我在......”霍安四下张望,他也不知道这是在哪,但还能依稀望见高高的哨塔,就说,“离你不远。”
江槐说:“你知道你家在D1区的房在哪吗?”
“怎么了?”
“如果不知道,我先送你过去。”
“你住哪儿?”
“097有宿舍。”
霍安回答得干脆:“那我知道。”
其实他不知道。但离天黑还有这么长时间,总有办法找到,就算真找不到,大不了打电话让霍昭留在D1区的人来接他。
按说事情说完就可以挂了,但霍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你怎么样?”
“很好。”
江槐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心并没有惊讶或其他表示。
“呃,那,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嗯。”
“我真挂了?”
“嗯。”
于是霍安挂断通话。发了一会儿呆,才将通讯器塞回去,心里有点说不清的烦闷。
但他毕竟心大,没多久就遗忘了这段小插曲。
晚上去了霍家最近的一处房产。那里的人早收到了霍昭的嘱咐,提前收拾好了东西,霍安度过了安稳的一夜。
第二天,他如约来到了四方小院前。
却见朱红大门从外面锁上了,他拽了拽,纹丝不动,心里纳闷:师雁昨天也没给他钥匙啊?
这时,听见墙里传出攀登的声音,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大哥哥!”
只见一个小男孩从墙头上露出脑袋,笑嘻嘻的:“师姐昨天说啦,她还要去上班,钥匙在你脚旁边的砖头下,她说你拿着就好啦!”
霍安掀开脚边的砖头,果然看见一把铜亮的小钥匙。
打开大门,刚踏进去,几个小脑袋从影壁后冒出来。
“大哥哥!”
几个小男孩比较胆大,欢呼着跑过来围着他,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大哥哥你从哪里来的呀?”
“你叫什么啊?我叫小石头!”
“你长得好高哇,肯定很厉害吧!”
一共六个孩子,没跑过来的只有小白,她怯生生地垂着兔耳朵,细声细气:“大哥哥你来了。”还是那副腼腆样子。
霍安冲她笑了一下。
“师雁呢?”
立即有人抢答:“师姐很忙的,每天都有超级多的任务!她非常非常厉害!是我们每个人的偶像!”
“对啊对啊,我们长大都要成为像师姐那样的人!”
“你要是想见她的话可以去巡逻队!我们可以带路的!”
霍安说:“不用,我就是问问。”
他简单查看了一下小院,院中一棵高大的桂树,一共四间房,正屋摆着块小黑板和几套桌椅,俨然是个小课堂,靠墙的地方有一排木柜。隔壁是卧室,共六张床,有一张单独在一边,用小帘子围起来。
再边上的厢房可能是吃饭的地方,几张凳子围一张圆桌。每样东西都擦得很干净。但没看见锅碗瓢盆。
还有一间最小的,用来盛放杂物。
末世后的教育事业大不如前,尤其在D区。基础建设堪堪完善,百废待兴,巨大压力的面前,读书再次成为一种选择而不是必经之路。
院里六个孩子,年龄从六岁到十岁不等,他们熟络得很,整日打打闹闹。这个年纪最是鸡飞狗跳的时候,可能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扭作一团。但心思单纯,不难管教。
霍安从最基础的开始,教他们写字。
他之前没带过孩子,这群孩子也没上过正经的学,课堂也就磕磕碰碰地进行下去。争执不可避免。
这边小孩哇哇大哭:“老师他抢我笔!”
“我没有!”
那边揪着衣角抹眼泪:“老师有人说不和我玩!”
“我也没有!”
霍安脾气算不得好,从小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但对着一群稚气未脱的孩子,很难真生起气。
而且孩子的心思总是澄明透彻的,哪怕吵得再厉害,过不了两天,甚至不用劝说,再大的别扭也会自动烟消云散。
下课时,五个小男孩经常欢呼雀跃地跑出去玩,留下小白一个人。她是这里唯一的女孩子,年龄也最小,有时难免落单。
一天霍安发现了,就陪她说话。
小白是个雪兔beta,一双浅褐色的耳朵总是羞怯地往下斜着,霍安说:“我以为雪兔的耳朵都是白色的。”
小白的眼睛水润,有点不好意思地抬手拢住自己的耳朵,贴在脸颊旁:“就是白色的......只不过到了夏天会换毛。”
“这样啊。没事,很漂亮。”
小白就泛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着,两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盖上。
她身子骨纤瘦,头发散在背上,后背的骨头就显得凸出,霍安顺手帮她扎辫子。
他不会扎漂亮辫子,平时只会给自己扎个小揪,小姑娘头发多,他就给人家扎了两个小揪,一左一右,甚至都不对称。
眼见人家头发被自己搞得乱七八糟,霍安很没底气地叹气:“算了......我重新给你扎。”
小白细细地说:“不用,谢谢大哥哥。我自己吧。”
“你平时也自己扎?”
“对。我妈妈手巧,会扎很多漂亮发型,但我只学会了一种。”
小白边说边三下五除二给自己挽好辫子,末端还扎了个小蝴蝶结。
霍安随口问:“怎么不跟她多学几种?”
小姑娘慢慢地将手放下了,说:“她死了。”
霍安沉默了。
“...不好意思。”
盯着她柔顺的发顶,再没了刚才闲适的心情。
他也是没有父母的人,知道这个话题敏感,最容易往心上捅刀子,尤其对方只是一个稚气未退的孩子。
战争和混乱留给人们的只有无尽的伤痛,也许经过时间的消磨,人们又能一点点恢复笑容,但每到触及这个话题,还是只有伤痛,而这份伤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浓重。永不消失。
出生在混乱年代的孩子,一无所知,却分担着这份伤痛。
所幸,这是末日后新生的世界,一个有希望和盼头的时代,无数的人正在废墟中重新建造希望。孩子也是未来的希望。
后来偶然的机会,霍安和师雁聊天时才得知,这六个孩子都是师雁从废墟中捡回来的,父母生死不明。
他们谈起小白。
霍安说:“她性格有些孤僻,是不是不太好。”
师雁微笑着:“随她去吧,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
师雁露出回忆的神情,又说:
“小白是我五年前捡回来的,跟着我的时间最长。”
五年前,社会尚在重建之中,一次小规模变异体突袭后,她在断壁残垣间发现了一个孩子。
那时小白才一岁左右,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见到陌生人靠近也不躲,只是抬起脏兮兮的小脸,呆呆地注视着面前满身血尘的女人。
她的头发因营养不良而发黄,嘴唇干燥起皮,两只兔耳朵毛还没张全,软软地垂下,瑟瑟抽动着鼻尖。
她的父母为了保护她而死,她正好被一块石头挡住了气味和身影,没被变异体发现,奇迹般捡回一条命。
师雁收起枪,背对灰蒙蒙的天光,对小女孩伸出手,柔声说:
“跟我走吧。”
小女孩像警觉的小兽,低头嗅闻她伸来的手掌,却被浓郁的血腥味呛得打了个喷嚏,又抬起头,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过了很久,才把自己那只小小的手,轻轻放进了那只宽大的掌心里。
就这样,师雁将她带在身边。一带就是五年。
师雁说:“我没结过婚,目前也不打算。变异体还没被消灭干净,如果我拥有家庭再失去,那会是种毁灭性的绝望,我承受不起。”
还说,小白是孩子的亲生父母起的小名。她为她取了大名,叫苔花。
霍安在四方小院的日子里,江槐也在097哨所习惯着自己的生活。
来这里的第一天,没有见到097的队长,负责交代事项的是个颇为年轻的队员,刚见面就热情地拉过他的手来:“哈喽哥们,我叫陈枇杷,赵钱孙李的陈,枇杷的枇杷。”
江槐点头:“嗯。”
陈枇杷有些讶异地看着他,笑嘻嘻道:“哈哈,你还挺特殊。一般我这样自我介绍完,别人都会问我介绍的什么玩意儿,牛头不对马嘴的。”
陈枇杷很是热心,带他先去097哨所的内部构造。像其他哨所一样,097哨所外围是比人高的围墙,有的地方用削尖的木桩代替,缠了铁丝网,抬头就能看见里面高耸的哨塔。
进了哨所,脚下是一片开阔场地,地面坚硬,偶尔随着脚步或轮胎扬起干燥的尘土,陈枇杷说,这里既是巡逻队平时集结训练的场地,也是物资装卸的中转处,连通内外的必经之处。
偏里面的空地,有一排平房,门窗窄小。江槐盯着看了几秒,莫名觉得很像一排蹲着的人。
平房旁边是一道宽敞的走廊。
“看见那边了吗,对,就你看的那排房子,用处比较多,当啥都行,厨房啊,餐厅啊,或者仓库。缺啥当啥呗,主要是当宿舍。”
他带江槐走进走廊,视线昏暗了几分,他指着最头上一间说:“这是我们队长的宿舍。”
“我们队长可厉害着呢,不过她管得特别严,我都有点怕她了哈哈。要是管松点就好了。”
“按规矩吧,你这种新来的要先和队长见了面,确定分派任务后才能正式上岗。但很不巧,我们队长今天有事,你只能等到明天再见面啦。”
陈枇杷挠了挠头,随即又笑起来,揽上他的肩膀:“走吧走吧,我带你去看你的宿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