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十只眼睛无声地眨动着,好像在思考,也好像真的被威慑住了。
不久,它们开始缓慢移动着,方向却是向后。
两人都没有动,听着寂静中的咕叽咕叽声逐渐远去,它似乎在走廊中继续向前爬行。
等声音几乎听不见了,霍安立即站起来远离江槐,踉跄着扑到窗边,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觉得缓过来。
他看见楼下一草一木如旧,灯光也亮着,雕塑闪着金属光泽,但不见人影,连以往巡逻的保安都不知去了哪里。
太奇怪了。
霍安向走廊的地方扭转耳朵,屏气凝神,凭着灵敏的听觉,判断出那东西又游动了一段,不动了,大概率是停在了某扇门前。
具体在哪扇门,判断不出来。
他看向江槐,朝着门努了努嘴。
可惜江槐好像没看懂。金色的眼眸平静地望着他。
真是麻烦。霍安心里嘀咕一声,怕吸引变异体回头不敢开口说话,环顾一圈,没看见纸笔,直接拉过江槐的手,快速在他掌心划拉了几个字。
“你能判断出它的具体位置吗”
但江槐仍没反应,定定地望着他。
算了,霍安泄气地想,他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什么好计较的。
这时,却听到不远处的病房里,响起一声直冲云霄的惨叫!
声调拔高到最高点,戛然而止。
一听就是人类临死的惨叫,充满绝望和恐惧,仿佛能刺穿耳膜。只要不是个聋子,睡得再深也该被惊醒了。
但医院还是一片寂静,惨叫孤零零地响起又孤零零地停止。
医院里的所有人,好像都对此无动于衷。如果还有人的话。
紧接着,传来微小的奇怪呼噜声,像是猛兽吞噬生肉后满足的喟叹。
随后是吧嗒吧嗒的舔舐声。
与此同时,霍安闻到了从走廊飘出的新鲜血腥味。
我靠。
死人了。
浓郁的血腥味让霍安想起些不好的回忆,脸色沉沉地皱起眉头,江槐察觉到了,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霍安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江槐打开床头柜的某一层,从最里面取出纸笔,刷刷写了两行字推给他看。
“我出去看一下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也不要说话小心”
他的字既不俊秀也不飘逸,一笔一划非常板正,倒是很像他这个人。
句子不断句也不加标点,一点都不符合正常人的习惯,导致霍安多花了两秒才看懂。
霍安接过笔。
“为什么?你不要命了?”
未知的形势下,盲目出去根本就是送死。他不信江槐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江槐写:“不会走远,我心里有数,有个猜测要验证。在这等我。”
可能是为了郑重其事点,这次加上了标点。
霍安写:“带上我”
江槐写:“不安全”
霍安写:“你把我独自扔在这里更不安全”
江槐写:“你病没好”
霍安一看就这句话就气不打一处来,飞快地写下:“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病,如果你刚才不拿信息素压我,我会好得更快”
这次江槐接过笔,明显犹豫了,几秒后放下笔,算是同意了,往他怀里塞了一样冰凉坚硬的东西。
那是一把短刀,锋利的刀刃用粗布裹了。霍安扯开布,小心地拿好,心里很怀疑他到底带了多少武器。
两人这一耽误,外面的呼噜声和舔舐声变小了不少,似乎那只变异体吃到食物,饥饿感得到缓解,放慢了进食速度。
江槐悄无声息地闪到门后,一只手虚按在门把手上,回头看来。
他比霍安高半头,微垂着眼帘,明黄的瞳孔中映出霍安的模样。翘起的鬓发,瞪得滚圆的茶色眼睛,两只耳朵笔直地竖着,这种被居高临下审视的感觉让霍安恼羞成怒,愤愤地瞪回去。别看我!
江槐从善如流地收回视线。
他谨慎地将门打开一条缝,迅速闪身出去。霍安回头看了一圈屋内,确定一切正常后,随即跟上。
走廊白炽灯光芒依旧,甚至可以说是亮堂,但空空荡荡,不见有人,地上残留着一条一米长的宽大的晶亮黏液带,类似于蜗牛爬过留下的痕迹。
周围几扇门要么紧闭,要么开着但里面空无一人,十几米开外的一扇门虚掩着,之前各种声音都是从里面传出的,越走近,血腥味就越浓郁。
江槐悄无声息地凑到门缝前,往里看了一眼,沉默不语,霍安也想看,被他挡住。
江槐平淡地说:“只是在吃人。你别看了,晚上会做噩梦。”
等下,他怎么就开口说话了?!
江槐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没事,说吧,它不靠听觉定位。”
说这话时他没刻意收敛音量,门内的怪物肯定能听到,可里面呼噜噜的吞咽声没有丝毫停顿。
霍安问:“你怎么知道的?”
江槐说:“你刚才走过来时有脚步声。它没动。”
霍安对他口中的“你”而不是“我们”很不服气:“我脚步声很重吗?”
众所周知,猫是极其轻盈的动物,即使不刻意收敛,正常行走也几乎无声无息。
江槐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但霍安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从第一次见面起,到相处的这几天,走路总是悄无声息。
他以前总觉得江槐身上有股违和感,现在才明白过来到底哪里违和。
狼是不折不扣的犬科动物,千万年来,比起猫科动物悄悄走到离猎物不远的距离发起突袭的捕猎习惯,更习惯于长途奔袭,白日相呼,夜晚嗥月,与同伴欢呼相搏,与伴侣交颈厮磨,感情炽热又浓厚,从外到内都根本不是安静的动物。
但江槐,明明种族属于北美灰狼,却太安静了。情绪也稳定,说话也平静,走路也没声音,似乎比起活跃,这才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
霍安只当他有怪癖,重新把注意力聚集到眼下的情况来:“是那只变异体在吃?”
“嗯。眼睛,很多。”
霍安试着想象画面,果断中止。这也太掉san了。
既然声音不会暴露方位,那行动也不再束手束脚,他们先推开那些紧闭的病房门,病人安详地躺在床上,陪护人坐在椅子上或倒在地上,呼吸平稳,身上没有外伤,就像陷入睡眠。
路过前台,地上也躺着一个护士,看长相就是之前给霍安注射药剂的那个,她脸埋在地上,一条手臂压在身下,手掌附近散落着几个安瓿瓶,旁边停着小车。像是在行走时突然昏倒,再没有醒来。
江槐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活着。”
经过初步判断,这家医院里除了他们两个,没有清醒着的人。变异体还在忘情地吞食。不清楚敌我实力,去打草惊蛇容易得不偿失。
他们将倒在前台的护士拉进临近的病房,每一扇门都从外面锁上后,江槐略一思索,说:“去总监控室看一下。”
霍安回忆着说:“路线图应该在楼下大厅。”
江槐说:“不用看,走吧。”
“你记得?”
“嗯。”
“为什么?”
“前几天你不让我在房里,我出来走走,顺便记熟了路线图。”
霍安噎了一下。他就多余问。
江槐毫不在意:“跟我来,上顶楼。”
“走电梯?”
“嗯,楼梯太危险。”
每一层楼有两处楼梯口,位于楼层两侧。很巧,他们所在的位置处于楼层中间,离两边都有点距离,如果楼梯里还藏着其他变异体,冒失闯入无异于自投罗网。变异体不会乘坐电梯,它们没那么聪明。
这家医院历史悠久,电梯也比较破旧,据说很久之前就筹划着换成新的,但一直没有足够资金。
电梯是老旧的厢式,人踩上去,先嘀哩当啷响一阵子,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晚非常刺耳。
电梯缓慢地上升着,偶尔停一停,能听见金属碰撞声。据说这还是末日纪元留下来的机械造物,能用,但不好用。聊胜于无。
密闭空间内,霍安更清晰地闻到了江槐的信息素,也闻到自己的,清新的柑橘味,都很淡,若有若无。
霍安问:“你之前说的猜测是?”
江槐说:“我有个队友,他曾认为变异体将继续进化,不仅会逐渐丧失原有的生物特征,智力水平也会有一定程度的提升,甚至有可能发展出感知信息素的能力。”
霍安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队友?你之前在巡逻队?”
“是。”
霍安想,原来如此。
第一支巡逻队诞生于变异体进攻初期,由一些分化较好、信息素等级较高的人组成,主要负责安全区的排查任务,避免变异体浑水摸鱼,保证居民安全。直到今天,队伍还在不断壮大,承担的责任也更多,早已成为人类防御事业不可或缺的一环。
“这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啊,我上次问你你怎么不说。”
江槐坦言:“不想说。”
“......”
霍安说:“你队友这种想法早就有研究人员提出过,但根据现有数据和实地考察,概率很低。而且变异体至今都没有再进化的迹象。”
江槐没有反驳的意思,只嗯了一声。
霍安又问:“你那个队友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
霍安本来还想问问其他的,听见回答,不知说什么才好,把疑问咽了回去。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江槐又嗯了一声。
电梯内的气氛有点尴尬。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想找条地缝钻进去,霍安视线在地上四下逡巡,却发现了角落里有一点暗红色的东西。
“这是......”
他意识到那是什么,瞪大了眼睛。
血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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