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更怀疑他是伪人了。锈门可是连三岁小孩都耳熟能详的地方。
他说:“嗯......你就当成末日前的法庭吧。”
说完才想到,连现在的锈门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旧世界的法庭,就换了种说法:“是个审判的场所,犯了罪,或者疑似犯罪的人,都要去那里接受审判。”
末日降临后,人类社会不光经济等方面遭到重创,上层建筑也经历了严酷的洗礼,几乎被全部推翻重来,人的价值被重新审视。
与天灾同生的是**,暴徒四起,民众颠沛流离,忍辱求生。
当物质需求得不到满足,精神的信仰就显得尤为重要,水深火热中的人们前所未有地渴望一个能提供庇护、昭示公平正义的地方,于是,锈门的雏形应运而生。
它最初只是收容流民的避难所,随着局势稳定,逐步发展壮大,演化为废土中主持公道、解决纷争的场所。立公义之言,守文明之序。
霍安有感而发:“现在管得严,放在之前,活都活不下去,谁还在意你杀的是人还是怪物。”
每个安全区都有锈门。十几年前,变异体没有得到有效抑制,自然没有精力和财力去建造恢弘气派的建筑,最初的锈门——当然那时还不叫锈门,外表与寻常破烂房屋别无二致,为了区分,也为了防腐防锈,在屋前树了一扇大门,用一种特殊的涂料涂抹,远远望去,像一扇生满红锈的铁门。
于是,锈门这个称呼就在民间传开。
直到如今,哪怕已经有财力去建造一些有区分度的楼房大厅,大门也用上了更好的涂料,人们仍然按照习惯叫它们锈门。
江槐默然。
霍安又问:“那只变异体叫什么?”
“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它怕水?”
“只是运气。”江槐轻描淡写,“它长得像一种常见的变异体蜗牛,只是没有壳,眼睛多几只,我猜是那蜗牛进化来的,也可能是变种。那种蜗牛极度怕水,所以我试一试。成功了。”
“所以你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就动手了?”
“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十拿九稳的事。”
他说得轻松,但霍安知道,在完全未知的情况下,仅靠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测就敢先下手为强,心理素质也太好了。如果江槐猜错了,门外不是怕水的蜗牛变种,而是更加强大的未知怪物,恐怕就交代在那里了。
霍安这才从他身上看出一点属于狼的性格。
狠戾,决绝,无所畏惧。
也不计后果。
不久,楼下响起喧噪人声,很快有巡逻队员和医疗队咚咚咚上楼,见到了总监控室的两人。和那具尸体。
等赶来的医疗人员做过检查,全院除两人死亡后均安然无恙,遇难者一个是被吃掉的病人,另一个是总监控室的值班人员。已有负责人通知家属。
经过研究现场遗留的小半部分躯体,奇怪的是,没能确认这只变异体的物种。
但在电梯里的血菌子遗骸中,发现它基因和普通的血菌子不同,反而和那只逃走的变异体有些相似。正是这微小的改变,让这朵血菌子能够在电梯的无土环境中存活生长。
那只变异体,似乎能改变其他变异体的性状,同时获取它们的某些能力。这次大规模昏迷,就很有可能是它运用了从血菌子身上学来的能力。
当然,这些只是后来的猜测。
变异体已经逃走,昏迷的人会很快醒来。
做完初步问询后,两人被带到偏僻的角落做详细笔录。
负责记录的是个圆脸青年,穿着巡逻队的统一藏蓝制服,面容有些青涩,问话很公式化。
霍安估摸他不比自己大几岁。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藏不住事,情绪都写在脸上,当听到江槐说的总监控室里发生的事情时,抬起脸,古怪地多看了他一眼。
明显是不信。
霍安扫了一眼平静的江槐,担心让他说下去会画蛇添足,便出声说:“尸体还在原处,你们可以随便去查。”
青年合上记录本子,一本正经地说:“真相如何我们自会查清,但在检测结果出来之前,请你——”
视线落在江槐身上:“去一趟锈门。”
又看向霍安:“既然人不是你杀的,你先配合这里调查就行,后续有需要再通知你。”
霍安果断说:“我跟他走。”
说完了才觉得不妥。他本意只是稍微担心一下江槐,这下倒显得欲盖弥彰。
青年果然皱眉:“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霍安顿了顿,“他是我手下的人。”
听到这种含糊其辞的回答,青年的眉头皱得更深,但也没有为难他,同意了。
医院的风波告一段落。
虽然许多谜团还没解开,它们意味着什么,又将引起什么,但那都不是霍安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这家医院距离锈门不远,巡逻队动作又迅速,天刚蒙蒙亮时就到达了。
锈门的主体建筑物形似一个巨大海螺,螺旋结构,基部蜿蜒向上直到顶,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霍安之前只远远望过,一次也没走进去过。他天生不喜欢来这种肃穆沉重的场合。
大门口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他们神态不一,有的麻木不仁,有的满面悲伤,有的冷酷无情,很是压抑。在灰色的天穹下,这里的气压好像都比别处低很多。
走进那扇红色斑驳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建筑物底部,走进去,是两边各一排鳞次栉比的小房间,这是处理登记杂务和其他琐事的地方。
江槐现在是嫌疑人,登记手续比较繁杂,霍安等了一会儿,被告知还要等待一段时间。询问工作人员确认自己可以自由活动,他决定去四处走走。
临走前不忘嘱咐江槐:“你别乱走。也别多说话。”
“嗯。”
江槐答应得干脆,霍安转念一想,自己有点多此一举了,江槐哪里需要旁人操心。
他径自穿过这些蜂窝般的小房间,视野豁然开朗。
往左,一道螺旋上升的楼梯,通向旁边几层高的建筑,往右是一道直梯,较为低矮。左右都连接审判的大厅,负责处理的案件性质不同,左边负责性质较为严重的,如涉及到大量财产和生死的,右边负责日常市井纷争。
右边的人明显比左边多,也更人声鼎沸些。
霍安好奇地凑近,看见个白眉头白胡子的老人气愤地拄着拐杖,在地上敲得梆梆响,问为什么没人修下水道,几个市民为鸡毛蒜皮的琐事吵得面红耳赤。
霍安饶有兴趣地旁观了一会儿,甚至去旁听了一场。
被告是个面容憔悴的工人,被指控利用职务之便,贪污了足够让一个人舒坦生活一辈子的物资。
但辩护方很多人坚持说,这个工人曾经救下了他们的命,平时也会救济老幼妇孺。不应该被处罚。
两边争论不休。负责审判的人沉默地听了许久,最终一锤定音,说功过相抵,罢免他的职位,但不予处罚。
台下一片哗然,很快归于平静。霍安靠在墙边,看着那个工人佝偻着背走出去,像打了一场胜仗,又像失败后的心如死灰。
在这个末日后建立的新世界中,人命和物资像放在天平两端的砝码,同等重要,功和过也能够互相抵消,不像之前那样泾渭分明。
霍安见时间还早,就走去了左边,情况大不相同。
不光气氛森严,没走几步就被一道坚固的防弹玻璃挡住去路,没有权限不能通过。他贴在玻璃边向下看去,下面是一条不知通往哪里的通道,墙面是坚硬的水泥。
全副武装的守卫正押送着几个犯人走过,那些犯人大多面目阴鸷,有人发现了霍安,轻佻地冲他的方向吹了声口哨,目光里尽是恶意和兴味。
这都是些烧杀抢掠的亡命之徒。霍安后退了半步,不再向下看。
江槐的审判过程并不复杂。
审判席上坐着三位审判官,两男一女,都穿着笔挺的黑色制服,胸前的天秤徽记闪着微弱的银光,都很严肃。
“江槐,昨晚在D2区福心医院总监控室,使用利器击杀值班人员王亮,根据末日新条令第24条,涉嫌故意杀人。请进行陈述。”
霍安坐在旁听席,沉默地看着江槐的侧脸。
后者站在陈述席上,金灿的眼眸依旧平淡,好像眼前的事跟他毫无关系,霍安有些担心他没听明白,但还好他说话了。
“我见到他时,他正在异化,情况紧急,如果不及时击杀,死的就会是我。”
女审判官冷声说:“请提供证据。”
一名穿白大褂的技术人员起身:“我这有。经过检测,死者被高级变异体感染,体内变异基因高达88%,远超安全阈值,即使不被击杀,作为人类存活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两分钟。”
旁观席一阵骚动。女审判官看完他调出的尸检报告,有些疑惑:“为何会出现如此严重的感染?”
技术人员摇了摇头:“不知道,不排除漏网之鱼的可能。”
审判席上有一阵短暂的交流。最后,女审判官说:“经过合议,被告在法律层面无罪,但违反人伦道德,根据末日新条令第35条,需去D1区097号巡逻队服役十五日。即刻执行。”
“退庭。”
审判结果在霍安预料之中。
在末世,个体的价值被重新评估与划定,人类本身成为一种宝贵的资源。末日已经导致人类数量锐减了,每个活下来的人都有其珍贵性和不可替代性。一般不会判处死刑。
把轻度违规的人派去巡逻队,就是权衡末日时代劳动力短缺和道法问题的措施。
巡逻队分为两种,一种是主力,人员筛查非常严格,承担的任务和负责区域也更重要;另一种比较松散,各方面都没那么正规。
带他们来锈门的是前者,江槐要去的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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