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神魔大战持续了整整三年。
人人都知道神魔大战以结成奈落封印为终止，却无人知晓它的起因。
那是整个世界的隐秘。
王女加岚对林朗说的这番话，确确实实出乎林朗的意料。
“所以你们姐妹都在上一次神魔大战中死去，并且转生魂分别由云歌交给了深渊回廊和神界王宫。”林朗沉吟道，“云镜泽人具备转生魂，但只可在神魔两界选择归属，再不能回到云镜泽。去往神界王宫是你的抉择吗？”
“是的，每个云镜泽人若是死后不愿去往无尽海，就可转生到另外两界。但因为我的转生魂有损毁，所以我并不清楚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去神界王宫。”加岚微微垂下眼帘，神色凄然，“按理说转生后就该以自己的第二个身份为主生活，不再顾及云镜泽的身份，但我总是心中留有遗憾，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林朗继续问：“所以你一定要接近清羽，是因为觉得可以从他身上得到答案，对吗？”
加岚抬头望着不见尽头的图书馆高塔，目光中溢出些许迷茫，“是的。这十几年来我一直以王女的身份要求自己，我所做的一切决定都尽力维护神族王室的利益，从不让自己在臣民的面前露出怯懦的一面，但越是如此，我就越是困惑。感觉自己套着一个虚无的壳子，做着既定好的事，至于我自己本人的意志如何，似乎并不重要。”
林朗捏着手中书，突然想到了什么。
“加岚殿下，攻打魔域果然不是你一意孤行的意见。”
加岚没料到林朗会说这些，只是微微怔住，然后点头说：“那是我身为王女的责任，神界需要人带头出面，我代表着王室，应该去做这件事。”
责任，又是责任。
这该死的责任。
林朗将手中那本《无尽海》抬起，法术支撑着书本一路飞升，回到了图书馆高层它应该在的位置上。
“加岚殿下，你可能不知道，天火节那几天神魔差点正式开战，我在白骑士中抓到了一个潜伏在你身边的暗杀者。他说所有的开战安排都是你做的，说得那叫一个真诚。”林朗冷笑一声，“幸好我还留着他的命，不然连给你出气对峙的机会都没有。”
加岚猛地转身看向林朗，脸上吃惊的表情掩都掩不住。“白骑士？”
林朗暗暗往圣血戒中注入法力，唤醒了戒中精灵。他低声说：“带我们去深渊。”
话音刚落，一股大力撕扯着周围的环境，火焰登时燃起，瞬间焚光了图书馆的一切。
加岚一惊，手中权杖光芒顿现。
林朗缓缓按住加岚的手，安抚道：“没事的，我们在深渊是受保护的，这些火焰对我们无效。我只是带你来看看那位‘知情者’。”
加岚看了看林朗，随后还是放下了权杖。
眼前光景逐渐变得清晰，深渊底部并不是完全漆黑的，而是通红一片，翻滚的岩浆涌动在墙壁上和地底四周。还有几个身形魁梧，牙尖齿利的巨魔守在墙壁四周，猩红瞳孔似是和岩浆一样翻涌着热气。
看清楚周围一切的加岚脸色瞬间变白，她将权杖对准巨魔还未说什么，就见林朗抬手微微一晃。
巨魔们猩红的瞳孔顿时暗了下去，它们恭敬地单膝跪地，随后身形隐没在岩浆墙壁之后。
加岚诧异地瞧着身边的林朗，只见林朗抬起右手，向前一指。
加岚先是看到了林朗大拇指上的圣血戒，瞳孔倏然一紧。“你是……”话音未落，她顺着林朗所指的方向看到了白骑士。
那应该已经不能称之为“白骑士”了。
曾经优雅骑在独角马上的士兵狼狈地被粗壮锁链扣在岩浆旁，长时间的热气蒸腾损伤了他的皮肤，蒸坏了他所有外露的毛发，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红彤彤的褪毛猴子。这名士兵的身上皮开肉绽，但深渊地底的阵法又能维持他身体不腐不死，精神遭到了极大打击。
林朗带着加岚一步步靠近白骑士。
这名士兵恍惚着抬头，目光没有聚焦地看了林朗和加岚许久，他先认出了加岚，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
“王女……殿下……”他沙哑地喊着，嗓子因为长期被灼热炙烤，几乎已经喊不出话来，“救……救一救……我……”
下一秒，他的声音突然断在半空。
他认出了站在加岚身边的林朗。
“哈啊……呵啊……”士兵紧张地嗓子眼里“嗬嗬”作响，但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朗缓慢地转动着大拇指上的圣血戒。
士兵不由得哆嗦起来，干裂出血的嘴唇翕动着。
林朗目光扫向士兵，缓缓开口，语气凉凉的：“你瞧……王女殿下就站在这儿，掂量掂量再说话。”
士兵身上的锁链跟着他的身体一起晃动，“哐啷啷”地作响，他迅速地朝加岚低下头，用尽力气从嗓子里快速挤出一句话：“您身边的是魔尊！他囚禁了属下！他要杀了属……咳！”
话音未落，士兵像是被扼住喉咙一般重重撞到了身后的柱子上，他痛哭流涕，看上去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一颗泪水沿着他斑驳的脸庞滑落，很快就蒸发在炙热的空气中。
林朗笑了，“看来你这个月过得还不错，有力气哭呢？不是之前一箭杀死报信的探路兵，跟我指控王女策划攻打魔族的时候了？”
士兵的一张脸立刻转为惊恐，他说不话来，却直直地看着加岚，几分哀求几分委屈。
加岚皱起眉头，微微侧过身对林朗说：“林……魔尊，还请你把他放开，我亲自问他。”
林朗点头，收了手。
士兵失去了桎梏，猛地吸入一大口空气，捂着喉咙咳嗽。
加岚蹲下身子平视着士兵，放缓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你既然是一名白骑士，那么就应该了解我是最护着自己人的。如果你真的冤枉委屈，就算我旁边站的是魔界尊主，我也会保你出去。”
士兵顿时又落下一串泪来。
加岚注视着他的脸，接着说：“但是……你只要有一句话骗了我，我就不会再管你。不仅不管你，等我回到王室，还会从卷轴名单里把你找出来，除掉你的白骑士名分。”
白骑士除名，这对于看重荣誉的神族来说，比死还痛苦。
士兵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他怔愣地看着加岚，像是不敢相信这种话居然会从加岚的口中说出来。
“魔尊说你一箭杀死探路兵，这是真的吗？”加岚盯着他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瞳孔剧烈颤动着，片刻后里面聚起的光芒消失了。
士兵缓慢地点点头。
加岚垂下嘴角，“原因？”
士兵张了张口，半晌才吐出声音来，“因为那个探路兵……报信说与我们对阵的不是魔军，而是夜灵军团。这样……我们就没有理由攻打魔域了。”
加岚一怔，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林朗。
林朗一言不发地摩挲着圣血戒的宝石。
加岚呼出一口气，微眯起眼睛，扭过头来继续问士兵：“那，刚刚魔尊说的，攻打魔族是我一意孤行策划又是怎么回事？”
士兵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错开目光不去看加岚，磕磕绊绊地说：“殿下……请原谅我……当时的情况，我为了保命只好报上了殿下的名字。我……我知道殿下并不是……那个幕后的人……那个人……”
突然，加岚“腾地”站了起来，她握紧了拳头，下颚线紧绷。
“不用说了。”加岚扔下这句话，转身走了几步，不再看那名士兵。
她这一动作引得林朗侧目，林朗微微扬眉，“他已经准备说出答案，加岚殿下不准备听听吗？还是说……加岚殿下已经猜到他会说谁了？”
加岚沉默片刻，侧身面对林朗，表情严肃地开口：“其实刚刚我看到圣血戒的时候，我就明白你在我面前表露身份的用意了。能值得你放低身段扮成教师潜入学院，恐怕只有清羽能办到吧。你既然是为了清羽去学院，必然不可能在这个时间段发动战争。魔尊，这件事我回去会深入调查，这名白骑士请交给我带走。”
林朗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的目光扫过加岚双眼，紧接着说：“看来我们猜的答案一样。加岚殿下，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可不想通过牺牲你来达到确认线索的目的。”
加岚摇摇头，“不会，他就算再执意对付魔族，也不会对我下手。他曾经说过，我是他唯一的后嗣，肩负着未来振兴神族的使命。他是……我们的王啊，一位真正的王，会时刻以自己的臣民为首位的。所以我在王宫还是安全的，手中的线索和资料也足够多。我一定要弄清楚，十多年前的那场大战，是不是也和他有关系。”
说完，加岚抬起手将额前碎发挽到耳后，看着林朗说：“现在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我们向魔族发出林老师失踪的消息后，云惜会那么愤怒了。她肯定是以为你在神界出了什么事。很抱歉，这次确实是魔族主动攻过来的，两界已经正式开战，就像是既定的命运一样，已经无法改变了。”
林朗若有所思地看着加岚，慢慢吐出两个字：“所以？”
“所以，在搞清楚事件来龙去脉之前，我们并不是盟友关系，魔尊。”加岚说，“从深渊离开后，我们就是敌对的双方，我会在你之前找到清羽，并且向神王求证过去的真相。”
加岚停顿片刻，继续说：“但，如果我调查清楚真的是神王的问题……”
林朗看着她。
加岚抬眸，那双眸子里透出坚毅无比的神情。“届时，还请魔尊助我一臂之力，肃清内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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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哭泣的奈落（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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