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
索蒂斯“刺啦”一声划开纸箱上的密封胶带，还没来得及打开纸箱就听见塞西在一旁说道。他没听清。“原谅我，”他看着跪在地毯上的塞西，他正忙着将两人搬来的东西归类。“重复一遍好吗？”索蒂斯请求道。
“我说——骗子。”塞西拿出压在纸箱地部那本黑皮书向他展示，皮质封面上用烫金印着“ Holy Bible*”的英文烫金花字。“你不是告诉我你讨厌他吗？”他说的是上帝。
“什么？”索蒂斯仔细回想两人刚在一起时的对话，发现确有此事。“等等，我可以解释。”他说，随后接过塞西递来的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又将书递回去。塞西看着眼前被翻开的书页，两页中间正夹着一根羽毛书签。他把羽毛拿开，书页上方的标题栏写着——失乐园，堕天使去往的地方；下方的黑白插画用凌乱的线条细细勾勒出炼狱的景象：陡峭的山石、燃烧的野火、枯死的树木，一个天使割掉了自己的一半翅膀，流出的鲜血在地面熊熊燃烧。
“真是有意思……”戈瑞轻轻抚摸着手中关于失乐园的那页插画，好像手指也沾上了书中的油墨味。“所以呢，你讨厌他什么？”他继续问道。
“大概是……他把所有违背他意愿的天使都认定为‘堕落’吧。”索蒂斯若有所思地说。
哦？真是不常见的回答。塞西心里想，正准备调侃，余光忽然瞥见敞开的大门外闪过一个又瘦又小的影子。那影子只出现了一瞬，速度快的简直叫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他疑惑地抬起头，视线穿过堆叠在门口的数个纸箱，门外老旧的走廊内光线昏暗，黑色的楼梯栏杆从门前向外延伸，最终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怎么了？”注意到他的动作，索蒂斯以为门外来了访客，也回头朝大门外望去。
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没事，或许是我看错了。”塞西回答道，继续低下头整理，却突然听到从走廊传来一阵音乐。钢琴、小号、长笛……甚至是古典乐。紧接着一阵悠扬的女中音响起，声音圆润醇厚，像是从上个世纪留声机里传出来的。塞西疑惑地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幻听。现在还有人会听这种音乐吗？自从1970年后他就再也没在公共场合听到过这种音乐了。
一旁的索蒂斯显然也听到了这奇怪的音乐，错愕地抬起了头。两人一同望向门外，走廊顶部的声控灯被音乐唤醒，明黄的灯光打在深色的木地板上，安静的楼梯间内回荡的歌唱家的声响，显得有些诡异。
两人心照不宣的起身，默契地跨过堆在门口的纸箱来到门前，探出身体向外查看。他们看向音乐传来的方向，那是位于走廊尽头的、他们邻居的公寓。此时对面公寓那扇深色的大门正敞开一半，从室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光亮和如红酒般醇厚的女声。那里是……
“你们好呀。”
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人同时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只见在不远左侧的楼梯栏杆旁，一个身材瘦小的老人正立在那里，微笑着盯着他们。见到出门而来的两人，他来到他们面前，有好地询问道：“我之前没见过你们，你们是刚搬过来吗？”
看着面前矮小的老头，塞西犹豫着开口。“没错，您是？”
老人笑着，一边上下打量他一边开口。“我是罗曼，是住在你们隔壁的邻居。”他伸出手指了指走廊对面正传来音乐的那间公寓。“就是那一间。”
“哦，是这样。”塞西点点头，尽力让气氛显得不那么尴尬。面前的老人没注意到他的不适，面色红润，神情激动，依然保持着那种热切的笑，止不住地上下打量。“你们是一对情侣吗？”他声音有些激动地问道。
“我们……”塞西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面前的老人看上去年纪很大了，他们那一代人一般不会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他在心里认真估计如果告诉他们的新邻居隔壁住了一对同性恋对方会不会当场心脏病发作，但身旁的索蒂斯显然没在乎那么多。“我们是恋人。”他说，同时拉起塞西的手，像是在挑衅对方。“有什么事吗？”他对罗曼问道，听起来有些不悦。
“哦，那真是太好了！”出乎预料的是，老人异常开明。可还没等塞西松了口气，一系列的问题就冲他抛过来。“那么，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怎么认识的？结婚了吗？准备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要小孩儿？”对方的问题来的飞快。
听到对方说的结婚和生育，塞西一下子愣在原地，他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等等，我们还没有——”他尝试解释。
“你们还没考虑过吗？那么是时候考虑了。”罗曼抢先一步说：“毕竟你们都在一起了，不是吗？”他瞥了一眼旁边的索蒂斯。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索蒂斯脸色同样不太好看。“不劳你费心了。”
“年轻人要多多听话。”老头再次瞥了眼索蒂斯，完全没管他嘴角的不悦，滔滔不绝地说道：“如果要结婚的话，我知道很好的牧师；如果有小孩的话，也知道很好的妇产医生……如果你们有好消息，一定要让我知道。”他对塞西说，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容，接着与他又寒暄几句，离开前指了指天空。“天父知晓一切。”随后离开，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看着对方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塞西只觉得莫名其妙。他退回自己的公寓内，想着刚才与新邻居的对话一头雾水。这位邻居……未免有些热情过头了。可还没等他来得及与索蒂斯讲出自己心中的疑惑，索蒂斯就先一步移开了放在门口的箱子，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把那位奇怪的邻居与他的音乐一同隔绝在外。
“怎么了？”看着索蒂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塞西表示不解。索蒂斯一直以来都是个温和的人，一般不会对一位老人如此刻薄。
“没什么。”索蒂斯看着紧闭的大门，立在门前一动不动，好像是在透过那扇门查看对方有没有离开。“我不喜欢那个家伙。”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又马上补了一句：“之间我签订租金合同时没有见过他。”
“或许是你没有注意，”索蒂斯笑笑，安慰他道：“总不可能是突然冒出来的。”
“是啊，总不可能。”塞西轻轻附和道，却依然没有放松下来，依旧紧盯着那扇大门，没有移开。
看他如此在意那位新邻居，塞西举起手做出了个“打住”的手势，示意他关于那家伙的讨论到此为止。“至少我们知道了对面那位邻居热情过头。”他无奈地耸耸肩，两人继续收拾屋子直到半夜，最后在快要累倒前上床睡觉。新公寓需要添置不少东西，或许明天他们会宜家来个大采购。两人沉沉睡去。直到半夜，塞西猛然惊醒，“噌”的一下坐起身，吵醒了身旁的索蒂斯。
“怎么了？”索蒂斯的大脑还处于睡眠状态下，声音迷迷糊糊的。“你做噩梦了吗？”他轻轻抚上塞西的背，用动作安慰他。
“我们会办婚礼吗？”黑暗中，塞西突然问。
“什么？”这个问题稍稍让索蒂斯打起些精神。他们以前没讨论过这件事，但此刻面对这种问题可不能马虎。他坐起身，认真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尊重塞西的意见。“……我不知道，你想办吗？”
“不想。”塞西回答的很迅速。
“那就不办。”敏锐的注意到塞西的情绪不对，索蒂斯轻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我刚才做梦，梦到我们的婚礼。”塞西声音闷闷的。
“啊，那真是……”索蒂斯刚想说些“太好了”之类的话，就感到塞西靠进了他怀里，身体微微发抖。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你梦到什么了？”索蒂斯轻声问道。
“我梦到我们正在结婚，然后……突然走进来几个背着翅膀的人……”塞西尽力回想刚才的梦境。“我很奇怪，想问他们是谁，却看到我们的邻居站在他们中间对我打招呼。我想告诉你，一转身却发现你也……”塞西停下来，仿佛不愿再说。
“我也怎么样？”索蒂斯好奇地问。
“你也……长出了羽毛。”
索蒂斯沉默了，过了很久才重新开口。“你的意思是……我变成了天使？”他本意是在开玩笑，没想到这话吓了塞西一跳，他能感觉到怀里塞西身形一抖，这才意识到自己吓到他了，于是连忙拍着他的背安慰道：“没事的，一定是今天的那个老家伙的话吓到你了。”他说的是住在对面的邻居。
“或许吧。” 塞西合上眼睛，眼前又浮现出梦里的场景。那个站在他面前、将要对他递上戒指的，不是索蒂斯或者什么天使，而是一只浑身长满羽毛的可怖怪物。那只怪物有着长而尖利的黑色爪子，全身长满杂乱不一的灰色羽毛，羽毛上又布满大大小小的黑斑，脸也完全被细密的绒毛覆盖，完全看不清面容。
可这还不是最恐怖的。他看着对方伸着长爪子捉住他的手腕，任凭他怎样挣扎也不放开。眼看自己的左手就要被套上戒指，他开始更猛烈地挣扎，在此时发现一道深深的伤口横亘在对方心脏的位置，从那里正流出汩汩鲜血。
这到底……是什么梦啊！他靠在索蒂斯怀里，正想告诉他自己梦里看到的景象，一阵醇厚的女声突然闯进他耳朵，像一只挥着剑的天使，把他的意识劈成两半。怎么回事？他从索蒂斯怀里挣脱出来，望向音乐传来的地方——身后的墙壁。
“是隔壁那个老头儿放的。”索蒂斯叹了口气，说着就要下床出门找对方理论。可就在他说出这一句话后，音乐声戛然而止，周围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索蒂斯不满地说，盯着身后的墙壁，看不出在想什么。
“不知道。”塞西摇摇头。“或许是不小心按到了电视按键之类的吧。”他想到老人的年龄，这种情况在老人中时有发生。他把索蒂斯拉回床上，之前可怖的噩梦加上刚才突兀的音乐，这下没人能睡着了。
看着索蒂斯有些烦躁的脸，塞西突然将手指扶上对方的下巴。一天没有休息，索蒂斯的下巴冒出了一些胡茬。他用手指轻轻压着那点胡茬，并不扎人。“想做吗？”他突然问。
黑暗中，索蒂斯转过头，看着自己身边人的轮廓，面对他的邀请，点了点头。
*Holy Bible：即圣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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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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