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在教堂前举办的吗……他的后腰又开始隐隐作痛，果然应该了解清楚再答应。只是现在说这些好像有点晚了，校长已经看到了他，热情地小跑过来帮他布置摊位。“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对方帮他挂好画作，回头却发现塞西正眯着眼睛看草地后的教堂，于是介绍到：“这片地方很不错吧，感谢艾尔宁神父，他同意把草坪借给我们一天。”
“神父！？他也在？”塞西的声音突然提高，慌张地向周围望去。果不其然，那个在草坪上各种摊位间穿梭的、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艾尔宁神父！
塞西小心翼翼地背过身，内心祈祷着对方千万不要看到他。一想到要在这里度过一整天他就止不住的心慌。校长在帮他布置完摊位后离开，陆续有人来询问画的价格，他被客人缠住无法脱身。后来面前的人陆续离开，还没等他喘口气，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来到摊位前。塞西看着眼前抬头欣赏自己画作的那人，暗暗发誓下次绝不会参加这种活动。
“您的作品都非常美丽。”艾尔宁神父转向他，缓缓开口道：“社区成员告诉我您经常会在社区大学里教授美术，您是一名艺术家吗？”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他在心里想，表面上却装出副不耐烦的样子。“其实是编辑工作，”他回答道，“是美术编辑，一边催那些拖延症画手的稿子一边自己画。”随后苦笑了一下。
“恕我冒昧，但是我曾经在主持教会活动的时候见过您——”对方停顿了一下，“在……教堂的窗外。”
“好像确实是有这回事。”塞西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怎么了，连路过都不行吗？”他只想让对方快些离开，语气有些重。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善良的神父慌忙解释道：“我是想说，如果您愿意的话，完全可以来教堂里与大家一起做祷告。”他邀请道：“为什么不进来呢？”
“抱歉，我不信教。”塞西把散落在身后的长发扎起来，顺带给对方展示自己手上层层叠叠的戒指。“我是同性恋。”
这一下倒把神父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他的舌头好像打结了，脸色十分难看。平复了半天心情后才说道：“抱歉啊，我没想到这件事。”
“你还想拉我信上帝吗？”塞西语气中带着点儿挑衅，希望对方能够就此离开。可没想到神父十分善解人意，忠诚地对他讲到。“上帝会关爱他的每一个孩子，”神父为他的主辩解，“无论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
“但愿如此。”塞西别开了视线，只希望快点结束这场对话。此时又有几位客人来到他的摊位，他与神父做了告别后去招呼客人。若是对话到此为止，今天倒也称得上是安心的一天；只是在客人走后，看着依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黑袍神父，塞西心里突然感到一股没来由的惊慌。
难道他想起了什么？他皱着眉头回忆。可明明那个女巫已经把他的记忆删的一干二净，按理说对方不会再认得他。
“抱歉，我刚才一定是吓到您了。”神父看着愣在原地的塞西，温和地说：“能单独聊聊么？我有些话要对您讲。”
“……好。”犹豫半天后他放下手中的画笔，又请隔壁摊的摊主帮他招呼客人，随后与艾尔宁一同离开。两人在集市中漫无目的地闲逛，耳边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脚下是地柔软的草地。塞西低下头，正好看到神父长袍的一角扫过地上的青草叶。
“哪怕不信教，若是想与大家一同做礼拜，也欢迎来到教堂。”神父突然说道。
“不要，我不想去。”他态度有些强硬。好不容易结束了之前的麻烦事，他不想再跟任何神职人员再扯上什么关系。
“您是个很固执的人呢。”神父笑了笑，突然转变了话题。“说起来，您住在这里多久了？两年前也住在这里吗？”
塞西心中突然一阵惊慌，表面上却仍面不改色。“没有，两年前我不住在这里。”
“这样啊，那么您可能不知道，两年前我出了一起意外。”神父自顾自地说道：“当时已经被医院宣布死亡的我，在下葬前却突然‘死而复生’，不知您有没有印象？”
塞西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示意对方继续讲下去。
“后来医院判断我当时进入了假死状态，但周围人都认为这是‘天父的神迹’。”神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听起来确实很像神迹。”塞西说道。“所以呢？这之后你应该更虔诚了吧？”
出乎预料的，神父没有正面回答。“之后确实发生了些事……不过更重要的是，我发现自己缺少了一段记忆。”
“记忆？”
“没错。”神父点点头。“而且是，关于我死亡原因的记忆。”还没等塞西发出疑问，神父便面色凝重地说：“我是自杀。”
听到这儿塞西一挑眉毛。连恶魔都知道，自杀者不能上天堂。看着眼前人严肃的神情，他缓缓开口。“就是说，你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背弃了我的信仰。”说完这句话神父突然沉默了。塞西看出他的肩膀有些发抖，胸口像是堵着一口气。背弃信仰，这对神职人员来说是最极端的罪名，长久以来的精神支柱骤然倒塌，那滋味一定不好受。他正纠结要不要安慰，却见对方忽然长舒一口气。“这件事一直是横亘在我心里，能说出来真是太好了，谢谢您。”神父微笑着说。
塞西点点头，沉声道：“单独找我，应该不只是想来讲故事吧？”
神父脸上的微笑消失了。“您很敏锐。”他夸赞道，随后说：“恕我冒昧，这次来找您的理由确实有些牵强。只是想确认——您是否曾经与我相识。”看着塞西疑惑的表情，神父解释道：“事实上，从第一次看到您起，我就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我并不认得您。所以就想，或许是我在失去记忆的时间里认识的朋友。”他停顿了一下。“又或许——您知晓我的死因？”
你才敏锐。塞西在心里说。看着对方充满希望的眼神，他垂下眼睛，摇了摇头。“抱歉，我不认识你。”
“啊，那真是……”神父眼里的光黯淡下去，两年来他已在寻找记忆的道路上数次碰壁，可这一次好像尤为痛苦，半天才收拾好情绪。“不管您认不认识我，”他伸出手来，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希望以后能与您成为朋友。”
看着悬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塞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抉择。自己留在社区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可这么直接也太……就在他摇摆不定时，耳边突然闪过扇动翅膀的声音。
这个声音！他抬起头，焦急地向四周望去。果不其然，在一片平静祥和的低饱和色调中，一个穿着黑色短裤和渔网袜的朋克少女正站在柠檬水摊位前，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就像是感恩活动中突然混入了一支摇滚乐队。
他皱起眉头，紧盯着那名朋克少女。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勾起手扯出一个笑脸。只是那笑脸越扯越大，她的嘴角慢慢向两侧裂开，一直到裂到耳朵根。满嘴的牙齿混着血暴露在空气中，一张血盆大口缓缓张开，中间的舌头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像一条恶心的虫子。
“怎么了？”注意到他脸上惊愕的表情，神父也顺着他的目光像那边看去，可柠檬水小摊前空无一人。“是看到与您相识的人了吗？”他疑惑地问道。
“不，没有。”塞西皱起眉头，尽力保持着一贯来平淡语气。“我什么都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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