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陈水足够耐心。
他凝着面前这双漂亮的眼睛。诚然,他会对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保持足够的耐心。
“不舒服吗?”陈水问。
“没有。”
“那为什么不想吃早饭?”陈水又问。
沈鱼安静的站着,“我自己能做。”
不光早饭,午饭、晚饭也是。沈鱼看着陈水想,馄饨自己也能煮。
不需要别人。
不需要别人。
“我不需要别人。”沈鱼的声音很轻,比雪花还轻。
这番话在陈水听来很跳跃。但好在他足够耐心,也足够能够容忍。
陈水笑了笑,没有反驳他的话,反而听话的收回了早饭,变戏法似的翻出三颗话梅糖。
“沈老师不是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糖。”
关上屋门,沈鱼像只生锈的人偶盯着掌心的三颗话梅糖。
眼睛一眨不眨的。
过于迟钝的大脑短时间内还无法将刚刚发生的一切用正确的逻辑串联,沈鱼靠在玄关,视线缓缓移动,望向面前杂乱不堪的客厅。
几乎能砸的瓷杯玻璃都碎了。
谁砸的?我吗?
沈鱼站的脚酸,顺着墙壁直接坐在地上。
他有点想吐,但由于最近的垃圾桶被放在了厨房,沈鱼丝毫不留力的捶着胸口,一直到胸口泛起阵阵痛楚,那股反胃感才被压下去。
他不想吃饭。
因为吃了会吐,这样还不如不吃。
沈鱼继续捶着胸口,即使现在已经没有了反胃感,但他也不停。
他想把喉咙里堵塞的苦涩咽下去,黏在上牙膛上的药味混着尖锐的耳鸣引得沈鱼头重脚轻。即使现在是坐着的。
接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颗话梅糖随着沈鱼的动作叮当掉在地上。
很轻微的一声,但沈鱼还是听到了。
鬼使神差的,他拿起一颗撕开放进嘴里。
沈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大脑神经一抽一抽的疼痛已经不允许他再去考虑其他。
心跳也愈跳愈快。
此刻的他就像一条被海浪拍在岸上缺氧的鱼。
只是下一秒。
浓烈的酸味在齿间迸开,冲淡了上牙膛上沾着的苦味。
由此沈鱼得到了片刻的清醒。
他扶着鞋柜起身,宽大的衬衣贴在皮肤上。他出了太多的汗。沈鱼挪着步子踩着碎瓷片一步一步走进卧室,他看向床头那板白色药片。
——空了四片。
他吃多了药。
沈鱼含着糖块浑浑噩噩的想,刚刚极度混沌间,他好像听到了敲门声,自己无意识的遵循感知熟练的抠了几片药咽下去,才慢吞吞的去开门。
而具体是几片。沈鱼抬眼。
......大概是,四片?其实也不多。
沈鱼摇摇头,他想不起来了,索性就不再去想。他拿起阳台的扫把,把客厅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后已是累极。
他躺在沙发上,仰着脸望向天花板。上面有一块斑驳的旧痕,沈鱼就盯着它,看着它在眼前一点点变大,逐渐形成一块巨大的黑黝黝的洞口。
沈鱼闭上眼,彻底昏了意识。而手里还攥着两颗话梅糖。
临近中午,陈水风风火火的从菜市场买来菜,兴冲冲的窝在家里做起了午饭。
他想起晨间与沈鱼的对话。
“那午饭还需要我做吗?”
“不需要。”
“可是沈老师付过钱的。”
沈鱼没应声。
陈水只当他是答应了,毕竟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
经过前段时间送饭的经验,即使沈鱼没说过自己喜欢吃什么,也被陈水摸出了些许门路。
就比如,这人喜欢吃番茄,不喜欢吃胡萝卜,更不喜欢吃香菜。每每陈水放了香菜的番茄汤,沈鱼都滴勺不沾。
行为举止像个小孩子。
很可爱。
陈水想起了今早的那双眼睛。盯着看时,里面有阵阵漾起的涟漪,如同静湖中投掷的石子,澄澈似圆月。
想到这,陈水心底涌出冲动,他想再见见那双眼睛。又或许他想见的不是那双眼睛,而是它的主人。
那个在他面前总是盈盈笑意的沈鱼,怎会是别人口中冷冷淡淡的样子。
这样想,他也这样做了。
只不过在手机响过三遍还没接通时,陈水心底升起的悸动彻底被冷水浇灭。他贴着沈鱼的屋门轻轻叫了几声,没人应。
于是手机在第四遍打过去。
这一次,陈水模糊听见了门后客厅里传出的窸窣响声。
紧接着手中的电话被接通。
“喂。”沈鱼的声音很疲惫,听起来比晨时还有沙哑。
陈水下意识蹙紧眉,“沈老师,午饭做好了。”
“......”
“沈老师?”
“......嗯。”
“方便开门吗?”
屋内,沈鱼的眼神还带着茫然,他安静躺在沙发上,短暂的睡眠让他恢复了些精神。至少不会像早上那样,连路都走不稳。
“沈老师?”
听筒里的声音有点吵,沈鱼慢腾腾的眨了眨眼,指腹抵着出声口,幼稚的想把这道声音捂住。可即便是捂住听筒,声音还是从不远处的门外传来。
沈鱼被吵得烦了,连鞋都没穿,起身赤脚踱过去。最后终于在陈水准备踹门的前一刻打开了封闭的屋门。
陈水见状,尴尬的收回脚,笑着挠挠头。
沈鱼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是陈水从未见过的陌生。既不是平日常见的温和笑意,也不是他人话里的淡然冷厉。
这个表情反而有些怪异,处在笑与哭的交界线上:嘴角是向上提的,可眸里的悲恸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陈水心脏一颤,试探出声:“沈老师?”
就是这个声音。
沈鱼觉得很烦,潜意识里也不再遵从“在外人前要面露笑意”的规矩,嘴角倏地垮下,也不管房门有没有关,扭头就走。
陈水连忙提着饭追上去。顺带替人关上门。
“干什么?”沈鱼重新窝在沙发里,发旋的呆毛高高竖起,眼神极为警惕的审视着面前的青年。不认人似的。
也确实不认人。
此时沈鱼只觉得面前站了一个大大的色块,五彩斑斓的转着圈,转得他又头晕。但也至少比头顶那个巨大的黑洞好看。
沈鱼想着,也就没管这个“色块”,任由着“它”在自己耳边嘟嘟囔囔的讲着话。但吵的实在烦了,他便把脑袋垂下去,抱个抱枕装死人。
而对面的陈水见自己说的口干舌燥,眼前人也不给一点反应,也当他这是生病难受的。
无奈扯过一旁毯子给人盖上,陈水搬来一张矮桌,把食物一碟碟摆好,最后贴心的盛满一碗白粥送到沈鱼手边。
“老师给个面子。”他说。
沈鱼不动。
怎么生病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陈水伸手试了试沈鱼脸侧的温度。不烫,应该是没发烧。
“沈老师?”
“别叫,”沈鱼恶狠狠的睁开眼瞪着陈水,“吵。”
从没见过沈鱼这一面的陈水觉得新鲜,递上一只瓷勺,“把粥喝完,我就不叫你。”
沈鱼垂眼盯着瓷勺,忍住想把它摔碎的欲/望,偏了偏头,说:“不饿,吃过了。”
“吃了什么?”陈水不信。
沈鱼张了张湿润的掌心,露出里面的两颗糖。
“糖不能当饭吃。”
“可以。”沈鱼想到小时候自己抱着小卖部老板送的话梅糖,因为错过每日的饭点,就只能坐在卧室床上抠着糖袋子。
父亲巴不得他饿死,自然不会给饭。
陈水皱着眉,“瞎说。”
“不是吗?”
陈水拾起粥勺舀了半勺送到沈鱼嘴边,“不是。”
沈鱼抿了一小口,很好喝。眼睛一亮,当即改了主意,把手里的糖往口袋里一塞,“我自己喝。”
他忽然觉得这个“色块”做的粥和记忆里某个人煮的馄饨一样好吃。
具体是谁?
沈鱼想不起来了。
反正不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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