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堂上的众人各怀心思。
移喇波坐在右侧首位,口中说着各种道罪的话,辨不出分毫诚意。大勒国的三位大将坐在下首,各自绷着脸,虎头燕颌,带着怎么也掩盖不了的煞气。
说起伏地作小的话来,移喇波毫无心理妨碍,君溯却不爱听。
他的目光有一茬没一茬地掠过对面三个武将,不过片刻,便发现中间那位武将的异常。
那个名叫“阿格吉”的大将,孔武有余,底盘却并不稳健。
真正的阿格吉,是大勒三大名将之一,精强力壮,多次进攻函关,与君溯在战场上交手,势均力敌,绝不可能如此外强中干。
眼前这个看似勇武,实则只是个绣花枕头的将领,绝对不是阿格吉。
君溯平静地收回目光,将脑中事先做好的作战策略重新调整了一遍。
目前的局势,尚且与他所想的差不离。大勒这边同样留了一手,派了个与阿格吉长得一模一样的替身过来,并未让三个大将同时出现在苏尼城。
少了一个可执行的目标,虽略有些遗憾,却也不觉得有多失望。
没了力大无穷的阿格吉,等会儿取另外三人的项上人头只会轻松不少。
在比对过细节、习惯,确定堂上的大勒国君与剩下两个大将都是本人之后,君溯轻轻拂去前襟的皱痕,在上方弹了二记。
堂下的摇光接收到讯号,悄悄将手放在腰间,做好随时取用信烟的准备。
只要信烟一出,城外的两支齐国驻军就会接到信号,同时对大勒的另外两座边陲大城发起进攻。
移喇波对城外的部署一无所知。他讲了一堆的话,早已口干舌燥。借着饮酒的名义,他亲自为君溯倒了一杯,举起自己的酒盏,一口饮尽。
“来,摄政王,朕敬你。”
君溯没有动那杯酒。他坐在左侧首位,身姿孤拔,看向移喇波的目光内携着隐而不发的杀机。
“大勒王说了这么久,总该进入正题,摆一摆你口中的‘诚意’?”
言语中不见任何虚与委蛇的客套,藏着绵密的锋锐。
移喇波眼中的光闪一闪,对这漫不经意的态度深感厌恶。
他极快地藏起一闪而过的冷笑,示意侍女续酒。
“不急,摄政王,这才刚刚开始——”
若非知道大齐拥有一种名为“信烟”的东西,能在千里之外传递战信,移喇波早在摄政王一伙人刚进城主府的时候就派人将他们围杀了,哪还需要踩着自己的脸面演这么久。
正是为了掌握战局先机,让大齐部队应对不暇,移喇波才与摄政王掰扯了这般久,试图寻找最合适的时机将摄政王带来的那群人通通控制住,让他们没法利用“信烟”传讯。
移喇波忍下心中的不耐,一边笑着劝酒,一边命人传唤舞姬。
君溯早已对移喇波厌恨至极,蛰伏的杀意被他完美地收敛在讥诮的假面下:“大勒王好雅兴,莫非这就是你所谓的‘诚意’?”
“送给大齐的‘诚意’,需得等酒会过后才能进贡。而送给摄政王殿下的‘诚意’,却是能当堂奉予的。”
他借着为自己斟酒的举措,朝着君溯的方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第一个诚意,以后摄政王将不止是大齐的摄政王,亦是我们大勒的摄政王。”
“第二个的诚意……”
一队舞姬拥入大殿,十几个身穿白衣的舞女抱着月琴,如众星拱月般簇着一位红衣美人。白衣舞伶纷纷席地而坐,白裙翻滚,如同一朵朵盛开的白莲,将中央那朵鲜红的芙蓉衬得艳丽夺目。
看到那位长着喉结、蒙着面纱的红衣美人,堂下的摇光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万分惊恐地看向君溯。
君溯坐在背光处,敛目垂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止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摇光,堂下的其他大齐兵将亦瞠目结舌,心中冒着同一个念头。
——大勒这没脑子的国王,是不是想选个更凄惨的死相?
因为大勒的将士仍在饮酒,移喇波没有及时察觉到堂下那突如其来的诡异寂静。
“朕听闻摄政王与瑄王渊源颇深,嫌隙已久……正巧,这几日北城向朕献了一人,眉眼间与瑄王颇为相似。想那瑄王才高矜傲,不可一世,却是顶好的样貌,这琴伶虽然和瑄王只有三分相似,长相远不及瑄王俊俏,但要是戴上面纱,点上几只昏暗的蜡烛,倒也可以以假乱真……”
不知为何,移喇波觉得身上冷飕飕的,头皮也有些发麻。
但他只把一切异常当成最近天气转冷,自己饮了酒有些不适,所以产生了错觉,继续大放厥词。
“能让昔日厌恶的仇敌——还是个顶尖的美人——匍匐在自己身下,精心伺候,岂非人间一大美事?”
话刚说完,移喇波就感到自己的脖颈淌出奇怪的冷汗,窄窄的一条,竟有喷泉之势。
移喇波傻愣愣地坐在原位,疑惑地看向君溯。
君溯手中捏着一把短匕,短匕上盛着一丝殷红的血,随着他不住战栗的手,洒下几滴血珠。
再往上,一双沁着血丝的乌瞳,裹挟着滔天的恨意与震怒,在烛光下沸反盈天。
“嗬……你……”
尖叫声后知后觉地灌满整个宴堂。
大勒的两个大将神色大变,与站在身后的几个侍卫一样面唇皆白。
他们离大勒国君都只有两三步的距离,竟然没有一个能看清大齐摄政王的刺杀之举,更别提阻止。
大勒守卫们在短暂的怔神后,纷纷拔刀冲向主桌。
两个大将亦拔出大/刀,协力攻向君溯。
国君已死,还如此轻易地死在他们两个眼前。若他们不能留下大齐摄政王的性命,将功补过,他们全家都得被王太后治罪。
摇光与另一位副将肩并肩,持刀砍翻偷袭者,握着“信烟”的手几番犹豫,终究还是把烟发了出去。
下一刻,一支红色的火箭冲上天空,在最高处炸裂,碎成无数红尘。
“计划有变。以目前的情景,想来是等不到戌时了。这该死的大勒王,搞什么幺蛾子不好,偏偏要拿将军的逆鳞……”
他们那战无不胜、摄政卫国的将军早已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全靠心中压抑着的一口气撑着。若这场争战成功终结,那口气终将缓缓散去,与他的余生一同没入雪地。
可如今——
大勒王竟然在他们将军的忌讳禁区死命蹦跶,将那一口欲散不散的气硬生生地提到最高,刺激成绵延不绝的怒气。
这下可好,大勒王自己倒是死了个痛快,却让两**方心照不宣的拖延瞬间炸裂,直接进入混战模式。
摇光一边应对敌袭,一边关注堂首的战况。
因为和谈场地在室内,摄政王并没有携带他惯常用的那柄红缨/枪,而是持着一柄双刃佩剑,与几位副将一同迎击地方两员大将与众多[琉焰卫]。
大勒的这两个大将武艺非凡,本就难缠,加上[琉焰卫]素来是大勒国君养的疯犬,对大勒国君格外忠诚。移喇波一死,在移喇波身后护卫不力的几个侍卫立即自杀,剩下的[琉焰卫]像是疯了一样,以不要命的架势疯狂地攻击摄政王。
他们像是看不见别的大齐将士,只专注攻击他一个人。遇到同样在堂上攻敌的大勒士兵,他们也没有手软,谁挡着路就砍谁,神色格外狰狞。
也正因为这么一群疯子的存在,大齐的将士与大勒的援军都被拦在堂外,谁都无法进去支援。
……
钟楼上,池洌望着镜头内乌压压的人影,手心被夜风吹得冰凉。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在舞伶入场后,君溯会突然刺杀移喇波?就算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大勒国君,也应该选在适宜撤离的地点,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被围困在窄小的堂内。
“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因为人群的遮挡,此处视野不再优渥。
他快速环视,选了一处更高但没有遮蔽的位置,背着上弓攀上屋脊。
“殿下,那里太危险了,不仅容易失足,还会被大勒的巡卫看见——”
“堂中暴/乱,那些巡卫不会关注这个方向。”
池洌站上高高的屋檐,在不平整的瓦片上落足。
天空亮起的红色的信烟,池洌认出这是大齐军中的信讯。
同一时刻,堂中的鏖战惊心动魄。
一个大勒大将的前胸被君溯砍了一剑,那名大将恶狠狠地咬牙,干脆拽住剑刃,让他无法拔出。
另一个大将与另外几个[琉焰卫]抓住时机,或砍向他的手足,或砍向他后背的要害。
君溯弃了长剑,身形如魅地移到一个[琉焰卫]的身后,扼住他的肩,用掌心的短匕一击封喉。
靠近外堂的方向射来几支冷箭,君溯察觉到风声,微微蹙眉,却并不打算避开。
他一鼓作气转身,掠到另一名大将身后,匕首刺进他的后颈。
与此同时,冷箭抵达他的所在,有一支冷箭正好在他如今所在的方位,即将刺进他的右肩。
可在那只箭刺入的前一刻,另一支更快的箭后发先至,将冷箭的势头打偏,扎进旁边一个[琉焰卫]的胸前。
君溯顺着堂外,往高处轻轻地瞥了一眼。
池洌松开弓弦,指节微微颤抖。
没有佩戴护指的食指被弓弦割伤,沁出一滴血珠,落在檐上。
他看到了君溯瞥来的一眼,但君溯没有看见他。
虽然说是15点更新,但是建议大家18点来看,因为有时候工作太忙,可能无法准点,而设置存稿箱又很坑,经常显示出不来_(:з」∠)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逆鳞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