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大抵知道她选人家的原因,钱闵江问:“你叫什么?”

一阵安静。

屋内的钱铜回眸,正好瞧见青年投射过来的寒凉目光,似是忍了很久,墨眸里都快迸出火花来了,怕他牛脾气上来,钱铜替他回答了,“宋昀稹,日光昀,草禾丛生的稹。”

青年紧绷的面上很快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

即便转瞬即逝,钱铜还是看到了,拿了案上的几本账本出来,望向郎君的眼眸里便带着邀功一般的欣喜。

她猜得没错。

人如其名,人的名字与命运挂着钩的,他就应该是这两个字。

对于她的得意,宋允执无心去嘉奖,心中只有忍辱负重。钱家家主打探他的同时,他也将钱家家主打探了一番,年岁与他所打探的消息相符,五十多岁,微胖,宋锦玉带,左手拇指上带着一个极为夸张的金色板指。

典型的富商装扮。

待将来进了牢狱,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既已进了我钱家的门,自不会受亏待,不过有一样,我钱家容不得品德低劣之人,谨记,做好自己的本分。”

人已带回来,过了众人的眼了,总不能再赶出去,能不能成,先放在府上考察一段时日再说。钱闵江招来小厮,进屋去寻了一套墨砚和两张一百两的银票,作为见面礼。

宋允执没接,钱铜替他接了。

离开时,在钱家家主的审视下,宋允执不得不对这位未来的‘岳父大人’行了一礼,“晚辈谢过钱家主。”

——

回去的长廊下,钱铜怀里抱着账本和墨砚,瞅着身旁冷脸了一路的郎君,开口逗他,“还在生气?”

宋允执侧目,触到她脸上的笑意后,立马转回头,默不作声。

钱铜也没恼,行于他身侧,缓声道:“我不知道你对扬州了解多少,对我钱家又了解多少,但从今日起,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

青年眼尾轻轻一瞥。

听她继续道:“我钱家世代凿盐,凭借成熟的凿盐技能,拿到了扬州盐引,在此盘踞上百年,成为四大家之一,你是不是觉得很有钱?”

难道没有?

想起她头上的那只金簪,这才注意到她今日戴的是一顶白玉珠冠,看成色,只会比那顶黄金发冠更贵。

宋允执默认了她的说法。

“这不,上面的人也如此想。”钱铜道:“觉得咱们四大家过于猖狂,钱太多,得收拾收拾,如今的钱家正处在风尖浪口上。”

廊下太空荡,她挨他近了一些,一边漫步一边道:“树大招风,未雨绸缪,这节骨眼上,唯有低调行事方才有机会平安度过,是以,我找了公子来,并非一时之兴,羞辱你,一为拉低贫富差距,二为降低外界的仇富之心,让旁人瞧瞧,咱们为商者也有不如意之处。”

为拉进与他的距离,她可谓一番推心置腹。

宋允执算听明白了,脚步慢下来,顿在廊下,问她:“我便是你的不如意?”

她倒没说错,确实是。

她会很惨。

面对郎君的不满,钱铜噎了噎,原来宋公子不仅自尊心强,还是个敏感之人,连连摇头否认,“不...你是我的救星。”

她要不看看自己是何嘴脸?宋允执没理会她,收回视线抬步再往前,便听她唤他,“宋昀稹。”

宋允执有些后悔用了自己的小字,家中唯有母亲喜欢唤他小字,他已经习惯了应答:“嗯。”

“我并非轻贱于你。”少女追上他,因逆光而立,微微侧身躲开了刺眼的日头,面朝着他,投过来的小片目光里被朝阳所照,眸色诚比金坚,她道:“我是真心要与你过日子的。”

宋允执偏开头。

若非身上的蛊虫尚在,只怕真会被她所骗。

她是不是真心不重要,横竖她早晚会落在自己手上,尝尽人间凄苦。

“拿着。”不待他再往前,身旁的小娘子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扔在了他怀里,细声抱怨道:“好重。”

捏了捏酸涩的胳膊,钱铜从他怀里拿回了自己的账本,余下的墨砚和两张银票都留给了他,安抚道:“见面礼是少了些,但也胜在于无,郎君如此想,你才来扬州两日,便白白得了两百两银票,是不是会开心许多?”

他虽进了钱家,拥有了数不尽的家财,但人要懂得知足,方才能过得快活。

到路口了,她还有事要忙,没功夫陪他,嘱咐道:“你先回去歇息,午后我让阿金带你熟悉一下府邸,该你的不会少,不要做出让我失望的事。”

她脚步利索,来去恍如一阵风。

宋允执回过头,便只见到了她身后飘逸的裙裾,见她把手里的账本交给婢女,吩咐道:“这几个账本别让人碰,带回屋里先锁好了。”

宋允执多看了一眼。

被钱铜唤做阿金的小厮,是个十足的大胖子,昨日在茶楼堵门的四大门神之一,长得五大三粗,但心思细腻,很会看人眼色,上前去接他手里的砚台,“姑爷,奴才来拿吧。”

宋允执回头,两道冷目盯着他。

阿金也算见证了新姑爷诞生的整个过程,知道他这一记冷眼里的含义,笑了笑,改口道:“宋公子,奴才替您拿着吧。”

人都进门了,也不知道他在倔个什么劲。

——

钱铜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钱老夫人喜欢礼佛,院子也建成了佛堂的模样,从家主所住的游园穿过去,经过一条狭长的夹道,再入院,看到的景色便与先前的截然不同。

没有花花草草,沿路可见参天老树,整个院子听不到丁点说话声,气氛庄严肃静,往里走,幽幽的香火味便扑鼻而来。

扫地的小厮与婢女们见她来了,安安静静地点头行礼。

钱铜径直去往老夫人的静月轩。

脚步刚到檐下,昨日曾露过一面的嬷嬷听到传话,走出来迎接,“七娘子来了,老夫人正在诵经,奴婢领娘子进去。”

平日这个时辰,老夫人早就诵完了。

钱铜往里看了一眼,进门前轻声问嬷嬷,“祖母今日可还好?”

刑嬷嬷笑了笑,“都好,七娘子来之前,老夫人还进了一大碗地瓜粥呢。”

游园的事已过半个时辰了,该传的消息早传到了这里,心情好,食欲也不错,钱铜明白刑嬷嬷想说什么。

她选对了,找的这位姑爷,老夫人并不反对。

意料之中的事,钱铜进去屋子里候着。

老夫人年轻时便爱清净,待子孙满堂后也不像旁的大家族每日一家子都要前来‘上朝’,早些年便免了子孙的请安。

没什么大事,平日这里没人进来,院子清净,屋内的陈设也简单,除了几件常用的家具,没有过多的添置,原木地板被擦得一尘不染,三面窗纱一开,卷帘拉到顶,光线照进来,干净又敞亮。

钱铜没坐,去神龛内供奉的观音像前,上了一炷香。

磕完头起身,便见刑嬷嬷搀着老夫人走了进来。

老夫人快七十的年岁,腰身却依旧挺拔,常年礼佛的缘故,面相愈发寡淡,清明的眸色,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精明能干。

“祖母。”钱铜对她行礼。

钱老夫人点头,抬手比划让她入坐,嗓音不徐不疾,“树大招风的道理,你父亲永远也参不透,你这一步走得好。”

老夫人难得夸人,刑嬷嬷抬起头看向坐在前方,乖巧听话的七娘子,面上不觉也含着笑。

“你千方百计把人寻来,自也满意。”钱老夫人看向她,“把底细查清楚,别不明不白。”

钱家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一样能瞒过这位老祖宗,她劫人之事,自也瞒不过她,钱铜额首回道:“是。”

钱老夫人没再说话,目光落在她身上,静静地打探。

钱铜也没出声,始终保持着端正的坐姿。

漫长的安静之后,老夫人的视线终于收了回来,缓声道:“崔家大房,毕竟你大姐姐还在,路子别都堵死了,给她点体面。”

——

扶茵最怕的就是去老夫人院子,喘不过气,后来钱铜看出来了她的害怕,便也不再带她,每回都是一个人前去。

钱铜刚从老夫人院子出来,便见扶茵堵在了门前,阻止道:“娘子千万别回院子。”

钱铜好奇:“要账的来了?”

扶茵摇头,但也差不多,“门都要被挤破了,三爷四爷去找家主说理,三夫人四夫人便来找娘子要个说法,问娘子为何就不能选表公子。”

为何要选?

就那群成日无所事事,又自认为活得比谁都通透的妇人,生出什么样的奇葩念头,都不见怪,忙了一个上午她滴米未进,午食的点都过了,这要是回去八成又吃不上。

惹不起躲得起,钱铜让扶茵去备马,“咱去酒楼。”

扬州四大家各有各的地盘,钱家手里攥着扬州的盐引,崔家便占了扬州的各大酒楼、茶楼,但凡大点的铺面,几乎都是崔家的产业。

钱铜选了一家靠近闹市的茶楼。

四大家虽说暗里较劲,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明面上维持着和气,日常也在相互走动来往,钱铜一露面,没人不识她。

掌柜热情地领她去了雅间。

酒菜呈上来时,进来的人却不是掌柜,而是知州大人的小儿子,蓝小公子。

小公子风流成名,眼波含春,看谁都深情。

钱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今日她大抵来错了地方,这处茶楼早已不是大姐姐的了,被崔家易了主,如今归他蓝小公子所有。

“钱娘子。”蓝小公子拱手招呼。

钱铜起身回礼,“蓝公子。”

昔日的定亲对象狭路相逢,难免有微妙的尴尬,蓝公子捋了捋自己的衣袖,试探问道:“钱娘子今日来茶楼,是为?”

前一日给人传话要他另娶美娇娘,后一日又来了人家茶楼,确实容易引起误会,钱铜解释道:“我...”

“我就知道钱娘子会来。”蓝小公子等不及打断,又道:“昨日的那些话我没当真。”

钱铜意外地看着他。

“崔家家主今日约了父亲饮茶。”蓝小公子像是一个通风报信的内应,语气急切地道:“半个时辰前便到了。”

钱铜诧异,不太明白蓝小公子的用意,是让她钱家闻到风声赶过去,与崔家打擂台,两女争一男?

他脑子有病。

蓝小公子靠近一步,“七娘,父母之命并非我本意,我...”

“我来收账。”钱铜不耐烦打断。

蓝小公子愣住。

“这间茶楼在我钱家赊了几年的盐,统共欠下两万五千七百两,听说蓝小公子最近手头阔绰,还请把账给结了。”

铜铜:不是谁都能当钱家姑爷的,你知足吧(88个红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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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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