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这病,打赵三儿记事起便有,也不知何而起,每每发作便浑身无力、茶饭不思,重时则咳喘连连、高烧不退。缠缠绵绵八年。
纵然姐姐妙手回春,却难以自医。唯有无咎阁的阁主陆离哥哥施法疗愈,尚能缓解一二。
陆离哥哥说,姐姐损了灵根,此证治无可治,如今只是拖着。
姐姐不喜欢欠人情,又是个倔脾气,因而旧疾复发也不愿叫人知道。
眼前苏大夫方度了真气,瓷白的脸上挂着一层汗。
赵三儿欲言又止,还是决定把旧疾之事瞒过去。只吸着鼻子,摇了摇头,转身将炭盆搬至屋内给姐姐取暖。
到底大了,赵姑娘也沉稳了些。
苏桃点点头,依旧赶去忙前院的事。
日暮时分,离忧退了高热,仍旧头痛欲裂,服了安神汤,昏昏沉沉歪在榻上。
未曾听得屋角碳盆火星一炸,舔到盆边蒲扇的扇沿。
屋中陈设多半是木竹所制,火苗静悄悄地一路顺着烧到桌几、又在桌几上撩着了床上的翠微纱。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寝屋已包围在火光之中,一时间火势汹汹,浓烟滚滚。
沈回风常年习武,颇有几分警觉,只听见院外窸窸窣窣有人奔走惊呼,当即翻身执剑,随意披了件斗篷,开门探去。
抬眼间,远远地看见杏林那头浓烟翻涌,映着雪中暮霞,红彤彤连成一片。
沈回风忽而脑中突然一阵剧痛,似要裂开,一脚没站稳,几欲倒地。
他单手扶紧门框,大口喘息。但眼看着远处浓烟,再顾不得多想,忍痛狂奔而去。
便看一群人聚集在斋主院外,几个男丁正打了水缸中的水,作势要去灭火。
三儿吓得忘了冷,跪在雪地里泣不成声,左右两只手还各护着一金一白两灵兽。那灵兽却似要挣脱出来往火里冲,在三儿怀里踢打翻滚。
见沈回风赶来,赵三儿如见救星一般,胡乱抹一把泪,翻身爬起,扯着他的衣襟哭喊:
“好看哥哥!姐姐在里面!!姐姐还在里面!!”
脑中又是一阵剧痛。
沈回风咬牙,深吸两口寒气。
哭喊间,三儿只觉胸前一沉,低头往怀里看去——竟是好看哥哥从不离身的那把宝剑。
待她再抬头,沈回风已从救火男丁的手上抢过一桶水。
哗啦一声,冰冷刺骨的水从头倾泻而下,浇了他满身。
三儿“呀”的一声,还未等反应过来,沈回风已转身冲入浓烟之中,顿时没了踪影。
唯有耳边的龙纹玉坠映着火焰,闪出猩红色的光。
****
门已坍塌,沈回风从窗子跃入,便即刻掩住了口鼻。
只见室内陈设尽皆被火焰包围,浓烟扑鼻,木头燃烧后的噼啪之声不绝于耳,炽热的气浪逼人,连呼吸亦感灼痛。
火势自门前似炭盆的物什处,顺着烧将过去,木桌竹椅、锦帘绣帷,无一幸免。
幸而床离得最远,帷幔虽已烧着,床上的人,此时半梦半醒,暂时无恙。
浓烟迷得睁不开眼,沈回风顾不得许多,冲至床边,解下湿透的斗篷裹住昏睡的女子,以免她被火燎伤。
他正欲抬手将那女子抱起,不想却被其一把揪住领口。
病中女子的脸顿时置于眼前,分外清晰。
“沈将军……救救院中的孩子……”
病榻之人青丝披散,脸上潮红,眼神迷离,似有一行泪滑落。
许是高烧的缘故,简单几个字吐在耳边,却觉得异常灼热。
沈将军?!
你是......
梦中锦衣少女单薄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沈回风额前如受重锤般,一时耳鸣如蝉,头痛欲裂。
他猛地晃了晃脑袋,紧咬牙关,低声在她耳边道:“掩住口鼻,莫再言语!”
话罢,凭着最后一丝气力,猛地跃身,带她从火中冲了出去。
隆冬夜里,女子浑身只裹着湿透的斗篷,沈回风顾不得自身,只加紧将人带至一枕槐安,转身又要去救火。
谁知方走开五步,只觉血气上涌,鼻腔泛起一阵腥甜,一时天旋地转,双腿绵软,直直地倒了下去。
****
“可算是醒了......”耳边一声长叹。
待沈回风再睁眼,周身陈设已然不同,自己大概被安置在了别间屋子。
脑后微有酥麻之感,但疼痛已然消解。
离忧立于榻旁,低头将几枚银针缓缓收回绣了杏花的布质针袋中,面色仍旧苍白。
沈回风心中千头万绪,却一时语塞,思虑半日方道:“昨日大火,斋主可无恙?”
只见眼前女子手上一顿,眉头微蹙,淡淡道:
“还昨日呢,你已睡了两夜了!走水的院子早已腾出来了,只可惜了我那一批翠微纱。”
沈回风心下一惊,长叹一声,扶额坐起。
离忧轻叹:“我还劝你近来少练剑的好!总这般冲撞到脑后伤口,别留下病根。”
知他火中相救,离忧言语也柔和了些,又款款向榻中之人弯腰一揖:
“斋中不慎走水,原是我之疏漏,承蒙将军病中相救,离忧没齿难忘!”
你我本已两清,如今再添一债,又该如何是好?
离忧盈盈抬头,却见沈回风胸中起伏不定,一双星眸深沉,紧紧锁在自己脸上。
忽而心弦一紧:我方才,是不是叫了一声将军?!
“不知斋主何处得知我是将军。”听得榻上之人沉声道。
全然不像是询问。
离忧双手在袖中攥紧,面上却浅浅一笑,道:“你剑不离身,叫习武之人一声将军,总是无错的。”
答得体面周全。
沈回风眼神黯淡了些许,道:“斋主与我多年前一位故人相似。”
离忧嘴角一颤,只得装傻充愣道:“如此说来,可是恢复了记忆?这倒是件喜事!说来也不过月余,竟就大好了,可见我的医术高深莫测。”
沈回风剑眉一挑,兀自道:“那夜院中走水,斋主对我说了什么,可还记得?”
离忧心中暗自一惊。
那夜杏林斋偶发大火,她服药后神志恍惚。沈回风前来营救时,她朦胧中发觉身陷火海,误以为仍在梦魇之中,一时言语失措。
离忧不敢直视沈回风的眼睛,目光移至男子左侧龙纹耳坠,不自觉紧紧攥住了衣角,葱绿纱裙子登时遍布褶皱。
“那日高烧未退,意识模糊,说了什么却不记得了,想来不过是些胡言乱语,若得罪了将军,还望莫要介怀。”
还是如此刻意疏离。
沈回风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语气低沉却坚定:“斋主可听说过盛京誉林侯司徒家?”
重逢来之不易,他不会轻易放弃。却不知越是这般步步紧逼,离忧越会踌躇不前。
——“哐!”
木门被人一把推开,狠狠砸向墙壁。
屋内二人皆是一惊。
赵三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险些被门槛绊倒。
“姐姐!”
赵三儿一手扶着墙,一边弯腰喘气,眼睛却快速在离忧与沈回风二人的脸上流转了一圈。
直觉告诉我,这二人不像在看病。赵三儿眯起眼睛盯着二人。
早知便先敲门了,不知是否坏了姐姐的好事。
我的好妹妹!救人于水火!
离忧心头一热,忙转身双手拉住三儿,眼中含泪,柔声问道:“可是有要事?”
“啊?”
赵三儿已做好被骂的准备,谁知却撞上她满眼感动,一时错愕。
我要说什么来着?我记得是件塌天的大事!
“啊!对!姐姐!外面来了……来了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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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前尘难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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