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参奏

咔嚓一声。

姜涞险些捏坏手心的奏折,头顶好像当头劈下一道惊雷,从头到脚给他劈了个焦黑。

他恍惚了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见他这副怔愣模样,皇帝还以为他是大喜过望,笑着道,“谢爱卿说,你与他情谊深重,他想自请求娶你的牌位,永不纳妾生子,甘愿一生为你诵经祈祷、往生极乐。”

姜涞:……

不是,有病吧他?!

*

提刑司青明殿。

皋陶神像前燃着一炷旃檀香,有关四府贪污的案卷铺满大殿,绢纸与麻纸写就的讼状几乎将整座殿堆积地无从落脚。

谢玉蛰席地而坐,在数不胜数地讼状中仔细寻找,门外小厮手心端着碗凉汤,刚要踏步而入,便被谢玉蛰肃声喝止,“都不许进来。”

小厮连忙退出半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颇为纠结地道,“大人,今天太热了,您多少喝点。”

殿内只有书卷翻页的沙沙声,无人回应。

窗外鸟叫虫鸣,酷暑刚过,秋日未凉,竟还有这样热燥的天气。

额头沁着一层薄汗,谢玉蛰分外不耐地扯了扯襟口,顾不得擦汗,继续全神贯注地翻找着。

门外突然又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谢玉蛰头也不抬,冷声道,“我说过,谁也不许再来扰我,都出去!”

眸光落在其中一页讼状上,谢玉蛰眼底微有了些许亮光,他方要摘出那片讼状,手背却倏忽被一只墨色的足靴踩住。

谢玉蛰稍许吃痛,眉宇轻蹙,顺着那不知死活的足靴向上看去,对上了一双冷冽倨傲的眼。

“谢大人,别来无恙。”

意味深长的音调里,隐约能察觉到一丝诡异难言的怒意。

手背上那只足靴力道忽重,谢玉蛰额头禁不住滑下了一滴汗,可此刻他竟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似的,只怔怔地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

会痛,不是幻觉。

姜涞冷嗤一声,居高而下地俯视着谢玉蛰,收回了脚,“谢大人,不疼?”

谢玉蛰颤抖着收回手,缓缓蜷起疼痛的指尖,眼睛没有一刻从姜涞的脸上挪去。

被他这样盯着,姜涞身上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强行压下那股奇怪的感觉,冷笑道,“是不是没想到我还能活着回来?”

良久,谢玉蛰回过神,自遍地书卷中起身,拂去膝头尘土,转身就要离开,淡淡开口,“世子爷福大命大,无事就好。”

世子爷?

合着皇帝还给他追封了,倒也不算白死一遭。

“比不过你命大。”姜涞欺身上前,挡住了谢玉蛰的去路,音调渐沉,“谢玉蛰,怎么说服我爹我娘答应的?”

这样荒唐的亲事,说出去都没人信,姜家怎可能答应。

听到他第一句竟没有质问自己为何跟他成亲,谢玉蛰唇畔微微扬起些许弧度,又很快压下,“父亲母亲都是明事理之人,自然不会阻拦。”

话音落下,姜涞有点后悔方才没一脚把谢玉蛰踩死,他一把扯住谢玉蛰衣襟,将他用力拽到面前,咬牙切齿道,“你还改上口了,那是我父亲母亲,与你何干?”

谢玉蛰不得不直视着姜涞的双眼,指尖轻搭在他腕子上,声音缓慢,“夫人,提刑司重地,莫要失礼。”

姜涞:?

耳膜好像瞬间被打破了般,只两个字就能达到振聋发聩的效果。

“谢玉蛰,你叫我什么?”姜涞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扬起已经攥得死紧的拳头。

谢玉蛰望着他捏紧的拳头,轻咳一声,分外识时务地道,“是我口误,世子爷息怒。”

闻言,姜涞眯了眯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砸他一拳,“错。”

谢玉蛰错愕地捂着唇,那张本就白皙到色冷的脸上,嘴角很快泛起一团乌青,甚至隐隐渗出血来,一看就疼得要命。

可令谢玉蛰更为不解的是,他哪说错了?

姜涞收回手,气只出了一半,他冷冷地甩了甩手,淡声道,“圣旨已下,覆水难收,你自然要叫我夫人。”

谢玉蛰:……

分明只是找借口打人。

他眼睁睁望着姜涞登堂入室,如同进入自己家后院般,在青明殿内闲庭信步,最后坐在了他的位子上。

“既然你不说,那我就来猜猜你是如何蒙骗我家人的。”姜涞为自己沏了杯新茶,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不紧不慢道,“刑部先前是唐彻担任尚书一职,唐彻获罪倒下,本该由我外祖家表叔担任刑部尚书,可怎么让你捡了这个空缺?”

答案就是,谢玉蛰定然跟姜家做了个交易。

他猜测,应当是谢玉蛰被皇上委命彻查河东四府查官员贪污时,查到了姜家的人。

为了保护那个人,姜家只能答应与谢玉蛰结为亲家,送谢玉蛰晋为刑部尚书。

如此一来,谢玉蛰便可以在查案时从中宽容处理,替姜家办事。

“你都猜到了,何必再问?”谢玉蛰笑了笑,摊开手心的书卷,低声道,“正好我刚找到父亲想要的东西,你我可以一起回家把东西交于父亲,顺便道一声安。”

姜涞皱了皱眉,没有应声。

与谢玉蛰争斗这么多年,姜涞自认应该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之一。

他认识的谢玉蛰,绝不可能为了换取官位,帮达官显贵掩盖罪行。

毕竟他可是男主。

“谢大人,没成想只三月不见,你竟受赇鬻漱,堕落至此,实在为人不齿。”姜涞毫不吝啬地挖苦讽刺起他,

“只是我不明白,你交易就交易,非要牵扯我这‘已死之人’做什么?”

姜涞展开折扇,眼眸微眯,似是想要看清谢玉蛰的真面目,可惜的是,他啥也没看明白。

谢玉蛰静静地望着他,全盘接收他的冷言蔑语,半晌,他俯下身子,将地上的诉状收敛到一旁,而后缓缓走到姜涞面前。

“夫人水患时救命之恩甚感吾心,”谢玉蛰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寸厘不移,声音忽然慢了几分,意味深长,

“故而,道衡对你情定终身,非娶不可。”

话音落下,姜涞呆在原地,手腕猛地僵硬一颤,折扇自手心倏然滑落。

——草,早知道淹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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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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