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废后,糟糠之妻言论出来,戚常念得知之后,冷笑一声。
“糟糠之妻?”
她口中伤口未愈,每说一个字牵扯到的神经疼痛更让她清醒百倍。
真是可笑,他杀她父母、毁她家族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们是夫妻?
可这些话戚常念没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只是再次苦笑一声,“糟糠之妻啊……”
她便知道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当初咬舌自尽无非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可她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纪昀深到底会做到什么地步,或许他可能会做得更绝。
那也好,她如今身无牵挂,无非是死路一条,也算是称了她心愿。再不济,也不过是回到长春宫,以此残躯,老死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
能出来是惊喜,出不来她也不会难过。她心底空荡如黑潮,波澜不惊,已没有什么痛苦能再打倒她,威胁她了。
反正她这副残躯也没有什么价值了,无论纪昀深是真的也好,做戏也罢,他们之间都不可能回到过去,只能是不死不休。她会在这无趣孤寂的余生里,重新站起来,把他、把他们通通从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拉下来,她要让他们尝尝亲朋死尽,孤家寡人到底是什么滋味。
这便是她余生唯一的乐趣了。
纪昀深下朝后回到承乾殿,满心欢喜。一进门,就看见戚常念坐在门口,手中捧着暖手炉,面容平和,一身白绫袄衬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气色也好了很多,就是还是有些瘦,养一养,以后便会重新长起来的。
他匆匆行至她身边,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冷气,一张嘴便是满嘴的雾,他搓着手,眉眼弯弯,笑道:“好冷啊。”
他刚要习惯性地像从前一样,伸手把冰冷的手放在戚常念脖子里去凉她一下逗逗她,却见她头缓缓往旁边一转,避开了他的手。
纪昀深微愣,动作一僵,然后极短的时间里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温和地笑道:“没关系,念念,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她那么要面子好强的人,能在他怀中大哭,承认自己放不下已是不易,他不能要求更多了。没关系,他知道她放不下便好,往后的很多路很多事情他都会一一走过,一一修复好,他们终归会回到从前那样琴瑟和鸣,恩爱如初。
戚常念沉默不语,在旁人看来大抵是一副还不能接受自己心理防线被人冲破了的模样,依照她从前的性子,若是这般示弱大哭之后是很难拉得下面子的,她越发沉默和难以面对便越说明她心底藏着的对纪昀深的爱越深,便显得更难以启齿。
纪昀深也不为难她,只是唇角扬起,眉眼关心地问:“你今日有没有好些?口中还疼吗?可还要叫太医来?”
戚常念不答,他也不怒。
从前在废太子府的时候他们之间便是如此。若是戚常念真的生气了,多是他去服软讨好,等到她不气了,他便可以生气,这时候他往往能拿回百倍千倍的补偿。
她除却脾气硬了点,吃软不吃硬,待他向来很好。这身上的一身伤,刨除那些在战场上的,其他的大抵都和他有关。她还舍不得对他发脾气,所以往往是自己生闷气,把自己气得头疼。
他又问:“你是不是想春草了?明日吧,明日我便让她回来伺候你,好不好?”
路上明珠和他提了此事。他想让春草回来也不是不可以。她们主仆情深,若是戚常念还存了死志,她定能知晓,也算是件好事。他当初留她本也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戚常念这回没有矫情,轻嗯了一声。
也好,省得让她再找话题和他要春草了。
这不是什么好震惊的事情,她在承乾殿和谁说话,能听见什么消息,无一不是被纪昀深所掌控的,这里的每一个人,恨不得连花草树木都在监视她。
她活在一个他构建的,只允许他控制的世界里。
听他回应,纪昀深顿时眉开眼笑,他就知道那日过后,她肯定会忍不住心软。再坚硬的城墙只要有了一个缺口,便能很快被攻破。
“外边冷,我抱你进去吧。”
他眉眼间都带着如愿以偿的得意,喜笑颜开地弯腰将人抱起,然后稳稳当当的一步步地把人抱回房间。
他们之间如今没有任何隔阂。
没有戚家,没有戚在安那些让人厌烦的东西,他可以肆意地宠爱她,再也没有别的东西打搅。
只是因为他喜欢她。
戚常念靠在软塌上,房间里比外面暖和许多,纪昀深就坐在她身旁,他如今做什么都是带着笑,戚常念看不出来他这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曾对她说过,他其实不爱笑,只是小时候只有他笑着喊人的时候,梅嫔才不会掐他,所以自那之后他便养成了见谁都三分笑的习惯。
那时的戚常念告诉他,“以后,你想笑就笑,不想笑就不笑了,不必勉强,更不必委屈自己。”
可如今呢,这笑到底又是演戏还是习惯?
戚常念也有些看不明白。
她只知道这笑烦倒是烦得很,而自己还要琢磨琢磨,戚家到底还有多少旧部,又有几个还不曾被纪昀深收服,而她要如何才能在这铜墙铁壁之中联络上他们,并且不惊动纪昀深。
纪昀深叫人拿来一对翡翠镯子,给戚常念戴上,他看着那双手,若不翻转看内侧,只会觉得这样一双修长的玉手再配上这样一对青翠欲滴的翡翠镯子,真是般配极了。
不知为何,他今日有些藏不住情绪,精致的面容早就因为笑得太过分而添了几分憨厚。他道:“这是苗西进贡来的药镯,说是在药水中浸泡过三年,戴之对身体有益。我想,于你是最适合的了。”
戚常念垂眸,瞧着确实好看。
可惜,她的这双手已经没多大用处了,不过是和这对镯子一样,成了无用的装饰品。
她看着自己手上的镯子呆滞了一会儿,良久道:“这样好的东西就不用浪费在我这个无用之人身上了。”
一句话像是一盆冷水一样浇在了纪昀深脑袋上。她的手因何无用,没人比他更清楚。
嘴角的笑僵硬在脸上,片刻后,他才缓缓道:“我们可以治,总会好的。”
总是会好的,是吧。
就像他和戚常念之间的裂痕,总是能被修复好的。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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