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尼森先生很无辜……很多事,您不理解。”安迩维觉得他并不值得信任了,盖尔低落地说,“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啊。国籍、人种、地位……任何一样不一样,身处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
安迩维终于皱眉,却不是兴师动众的问罪,他只是说:“很多事我只是不知道,不代表我不会去倾听。你得先说,给我理解的机会。”
盖尔已被逼急,不忘强调:“您必须先确定,坦尼森先生绝对是无辜的,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空口无凭,安迩维只嗯了声。
盖尔目光坦然,缓缓地说:“您找我,应该是发现我的口供和相关资料很不完整吧。没办法,我无心隐瞒,可惜有关我的资料,警方必须抹去。”
“因为我,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帕尔尼区人。在很多年前,被联合国人道组织救下之前,像我这样患有基因病的胎儿,只是联邦等待被销毁的污染体。”
“被污染患基因病的胚胎,不应该在成熟前就被销毁吗?”安迩维质问。
“理论上是这样,可我是出仓后才被检测出的呀。”盖尔苦笑。
二十一世纪八十年代,三战爆发到违反核武器禁令,非洲土地上遭受大量核污染成为禁地,战时人类自顾不暇,以至随着动物、空气、土壤和水等,核污染遍布全世界,程度不一,却影响了大多数人的基因,在引起人们重视和这之后被迫休战的十年间,生育的婴儿超过八成,患有各种基因病,存活率极低,人类种族变得孱羸。
直到与核战场毗邻的莫洛克找到了胚胎基因改造和编辑生殖细胞的方法,并且成功让次年诞下的孩子达到百分百的健康体魄,并且无偿提供技术指导。全世界都引用了这样的方法,从根源上治疗核污染对人类基因的破坏。
二十二世纪新纪元,战争使旧联合国瓦解,人类繁衍是世界前进的必要保障。各国自发遵守起莫洛克倡导立法的《国际产检及育儿法》,绝对禁止畸形儿出现。
这就是两人说到的,也是所有新人类熟知的法律。
而后哪怕许多人类在休战期,利用基因编辑改变后代的外貌智商,导致基因修改技术再遭多地封禁,严格的产检法,也会强制孕育畸形儿的孕妇终止妊娠,再对这样的家庭网开一面,允许他们去东盟——修改基因合法的区域。
战后的世界又不一样了。
2145年,信使失衡综合征出现。
这种病症当然不是突然出现的,多年来人们容易情绪低落,男人□□困难,女人经期停止、怀孕困难,总易流产……
他们无视成为常态的异常,直到一场“感冒”演变成席卷全球的“瘟疫”——人人都患上抑郁,没有婚恋和生活的动力,宁可天天在家睡大觉……重点是,没有孩子出生。
2145年是人类出生率为零的第一年,也是信使缺失综合征被命定的第一年。
那年,他的外公安弘济两岁。在相应的激素药剂被制作出来之前,他们被视作人类最后的希望,赋名“新人类一代”,使用激素后好不容易诞下的“新人类二代”,人类彻底失去**,女性身体完全失去孕育孩子的能力。
“我二十八岁,育儿巢史才三十年。”挪亚偶尔露出勉强的笑,然而更多的时候,都麻木得不像在讲自己的故事,“激素病困扰人类半个世纪,世界几十年间的人口缺口太大了。育儿巢横空出世,联邦技术不娴熟,也冒险制了大量的胚胎。也许是操作事故,我们那一批出现了百分之八十的污染率。”
“联邦元首下令秘密处理掉我们,事故消息不胫而走,联合国干涉后,组成人道主义救援组织,介入干涉了联邦的处理,全权接手,分批安置。纽西兰政府正是其中之一,我被安排到奥克兰的教习所,直到养母把我带回家。”
安迩维:“这么大的事故,毫无记载不是吗?真的只是育儿巢操作事故吗?”
“您觉得呢?”
“听起来像挡箭牌。育儿巢‘生’出孩子,要九个月,全程都有技术人员监测,要是不想让你们存在,有大把的时间解决,何必等着出仓后。肯定是留着你们有用……是人体实验吗?”
盖尔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看向他的眼神,渐渐平缓下来,面露赏识之色。
他打的激素,本就很容易对任何人卸下心防,随时进入昏天暗地的爱情。
“联邦是怕利用你们做人体实验的事暴露,自认了最轻的罪名。有意掩饰成无意,《育儿法》的法律效应比不上《世联宣言》,科弗代尔家族要赖死在联邦元首位置上。”
安迩维的直觉大都很准,不然也养不成他唯我的个性。
“没有人有证据,侥幸活下来的我们做不了数,我们属于联邦,联邦有权力决定我们是人是物、是死是活。”
“当年的污染事故,参与救助的所有国家,签下了保密协议,承诺不会用我们做把柄,去抨击科弗代尔元首。因此,我们走到哪里,都有国家保密人员监督,淡化存在。警局不能留下过多的字眼,医院不可以有我们的病例……”
“我也不是第一次出卖自己,养母对我不好,很小的时候,就用我的身体来补贴家用了。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我必须活着。后面大了开始发病,只能去黑市上买药,药很贵,又挑门路,别人帮我,我总要还他们,我有什么才能还他们什么呀。”
“我可以做弱者,可是要想活着,顶着随时要命的病,活得更久,我只能做婊子。”
盖尔的畅所欲言足够掏心掏肺。
他可确信,这样的人内心并不复杂,衬不上人们的污秽评价。
安迩维:“邓普斯帮了你,你就心甘情愿地服从他一切决定?”
“当然不是。”盖尔摇着头,想到一些事,眼神变得空洞。
不过,他嘴角浅浅地勾起来,“我要实现的,是坦尼森先生的愿望。”
“坦尼森先生做市长时,在帕內尔区视察,我见过他,他救了饥肠辘辘晕倒在路边的我,给我食物,夸我漂亮,那是毫无欲念的夸赞,取下了他西服口袋的礼花,送给了我。我第一次收到这些……”
“养母死后,我一直在帕內尔当廉价的杂工。有人帮我,看起来也不缺钱,我顺杆子往上爬,污蔑他对我意图不轨,逼他收养我。挺不要脸的吧。”
安迩维没想到早年间的盖尔和坦尼森有这样的渊源,曾经的盖尔,听起来像一个泼皮无赖。
“你踢到铁板了,前市长爱打柔情牌,以前可也是铁面无私的法官。”
盖尔:“是呀,他没有受我胁迫,更不会管一个不知好歹的混小子……我当时是这么以为的,所以有人上门介绍我去蓝天城赌城,做一份工资翻了几倍的工作,我以为是我走了狗屎运,没想过这其中的机缘。”
“我一开始是邓普斯先生的助理,我长得好看,他总会带我出席交际场所,我也被要求必须时刻注射各类积极情绪激素……”他的微表情有一瞬的嫌恶,“激素用多了用杂了,一直跟在他身边,让我对他生了信赖,存了好感。”
“他中意用我的皮囊来炫耀,便提出和我交往,一齐去申请爱情激素的注射名额……我答应了。”
邓普斯行事怎会这么简单。安迩维追问:“爱情激素会让使用双方互相信赖和服从,我不理解邓普斯这样的人,怎么会愿意被人支配。”
他的情绪影响了盖尔,让他真切了一把,讥笑道:“他不愿意,可他不喜欢他手下的员工,对自己讨厌的哥哥过度关注。”
盖尔跟邓普斯同进同出,坦尼森对自己帮助过的男生存着莫名的信任,不遮掩的行事,让他知晓两人兄弟身份。
盖尔不知晓坦尼森私下的帮助,还为先前的争闹,心中不快,在坦尼森面前,总爱仗着自己小对方三十多岁,耍小性子。
邓普斯也喜欢看坦尼森被胡搅蛮缠到焦头烂额的样子,对盖尔宽容得过分,说得上是刻意纵容。
可是,待盖尔和坦尼森走得近,他又不乐意了。
某日,盖尔单方面呛坦尼森入迷,连他进了房间都没有意识到,发觉了也只记得生气,没有及时为他端茶倒水。
半日的功夫,邓普斯于当天凌晨向他求爱……
安迩维听下来眉头越皱越紧,盖尔也越说越恼,斥道:“他是故意的,他看不得坦尼森先生比他成功,比他更受人爱戴。”
安迩维没忍心点明他事后诸葛,现在才觉得当年看不惯的人,是受人欢迎喜爱、充满魅力的。
“他暗地里收集和贩卖情报,难道不是为了支援坦尼森吗?”
盖尔冷冷地戳破邓普斯的虚伪,“您不该这么想。他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自个儿找到门路从政。他总认为自己会比坦尼森先生做得更好。”
“看起来,你对他的爱情激素效用都消失了。”七年上限,真是个稳定的数字。
盖尔点头,“我抽离得很快。爱他,我感觉自己不是自己,居然欣赏他的巧言令色,把敷衍当作温柔。”
“邓普斯只接受过十五个月的爱情激素治疗,这段时间的药剂他也没有次次都如期注射。他不值得我爱,哪怕是药物加持的幻觉,我也觉得恶心。”
“后来……您也知道,我继续和他上床,只是为了钱。”他不加掩饰的嫌恶,在提及另一人姓名时烟消云散,只有愧疚,“为了钱,我唯独对不起坦尼森先生。很多次,邓普斯和我在他面前交欢,你说的流血事件,是他们仅有的一次争吵。起因是,邓普斯邀请他加入我们……”
“坦尼森先生知道他一直想让他难堪,破碎的酒杯,是先生故意打碎,划伤了自己,给了我们三人台阶下。面对自己的弟弟,他真是宽容得懦弱。”
安迩维问:“爱情激素带来的真的是爱情吗?结束后,你听起来连更多的恨都没有给邓普斯。他就只像是一个,让你犯恶心的陌生人。”
“您说的对。我没有恨邓普斯。只有讨厌和恶心。”盖尔点出为何分手后,还能与其逢床作戏的原因,“把过多的真情实感花在一个没有必要的人身上,不值得。”
完全不在意。
他只觉得对不起坦尼森,让他见证了太多的不堪和污秽。
安迩维:“你之前说,要满足坦尼森的愿望。他的愿望是什么?”
盖尔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说的这一句,他重申:“坦尼森先生并没有让我做什么,只是我一厢情愿。”
安迩维证明自己别无二心:“你放心。我只是想听听,这位重度理想主义前市长,走下演讲台、离开屏幕,会发表怎样的慷慨陈词。我曾经也是他路演的忠实观众。”
盖尔:“他对我说,他会想办法让‘废陶’这个群体的人,平等地活在防御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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