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桥

决赛日的清晨,T大校园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晨雾中,像是某个巨大数学结构的模糊轮廓,等待着被精确描绘。沈敘白提前一小时到达考场,发现周砚之已经在那里了,靠在一棵光秃的银杏树下,闭目养神。

“学长早。”沈敘白轻声打招呼,注意到周砚之眼下有淡淡的阴影,似乎昨晚也没睡好。

周砚之睁开眼,目光清明如常:“准备好了?”

沈敘白点头,从口袋中掏出那支周砚之送的钢笔:“带着幸运笔。”

周砚之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扬起:“工具不影响本质能力,但心理暗示有统计学意义。”他总是能用最理性的语言描述最感性的事物。

考场设在数学系最大的阶梯教室,来自全省各高校的顶尖学生齐聚一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高度集中的紧张感。周砚之的座位在教室前排正中,沈敘白则被安排在靠窗的位置。

开考前,周砚之回头看了沈敘白一眼,几不可见地颔首。那眼神像一道精准的数学命题,简洁而肯定。

试卷发下来的瞬间,教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和笔尖书写的沙沙声。沈敘白迅速浏览试题,心情复杂——题目难度远超预期,但许多题型在周砚之的特训中都涉及过。

他按照周砚之的建议,先解决那些相对简单的问题,逐渐建立信心。一个半小时后,大部分考生已经面露难色,教室里弥漫着轻微的焦虑气息。沈敘白卡在了一道复杂的代数拓扑问题上,尝试了几种方法都无果而终。

他下意识地看向周砚之的方向。周砚之坐得笔直,答题节奏稳定从容,仿佛不是在参加一场高强度竞赛,而是在悠闲地解决某个有趣的数学谜题。那一刻,周砚之的冷静像一道无形的数学定理,传递过来一种奇妙的安定感。

沈敘白深吸一口气,重新审视那道题。突然,他想起周砚之在特训中讲过的一个技巧——通过构造同伦等价来简化问题。灵感如闪电般降临,他迅速写下了解题思路。

交卷铃响时,沈敘白刚好完成最后一道题的解答。他长舒一口气,感到一种混合着疲惫和兴奋的奇特感觉。

走出考场,周砚之已经在门口等他。“最后一题,用了代数拓扑的方法?”他问,没有任何寒暄。

沈敘白惊讶地点头:“学长怎么知道?”

“你的姿势。”周砚之简单解释,“思考拓扑问题时,你会不自觉地用手指画曲面。”

这个观察如此细致入微,让沈敘白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们并肩走在校园中,讨论着试题的种种解法和可能的结果。周砚之精准地分析了每道题的难点和关键,仿佛刚刚参加的不是一场考试,而只是一次普通的训练。

“第五题有更简洁的解法,”周砚之说,“用对称性和不变量的思想。”

沈敘白恍然大悟:“我把它复杂化了!”

“常见错误。”周砚之评论道,但语气中没有批评的意思,“能意识到复杂性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进步。”

成绩在一周后公布。T大数学队表现优异,周砚之毫无悬念地获得个人金牌,沈敘白也意外地斩获银牌。这个消息在系里引起了轰动——一个大一学生能在全国性竞赛中获得银牌,实属罕见。

颁奖典礼上,沈敘白站在周砚之身边,感受着奖牌的重量和温度。当主持人念到周砚之的名字时,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周砚之的表情依然平静,但沈敘白注意到他接过奖杯时,指尖微微发颤——这是沈敘白第一次看到周砚之流露出类似紧张的情绪。

仪式结束后,周砚之突然将他的金牌放在沈敘白手中:“银牌的含金量不足。这个更适合你。”

沈敘白愣住了:“学长,这太贵重了...”

“等价交换。”周砚之的语气不容拒绝,“你的进步超出了我的预期。”

这时,林薇突然出现在人群中,手中拿着相机:“周学长,沈学弟,恭喜!能合影留念吗?”

周砚之微微蹙眉,但还没来得及拒绝,林薇已经凑过来,站在他们中间,举起相机自拍。在按下快门的瞬间,她突然踮起脚,在周砚之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周砚之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后退一步:“请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

林薇的笑容僵在脸上:“学长,我只是...”

“失陪了。”周砚之转身离开,留下尴尬的沈敘白和面红耳赤的林薇。

当晚的庆功宴上,周砚之罕见地缺席了。沈敘白给他发了几条消息,都没有回复。一种莫名的不安在他心中蔓延。

宴会进行到一半,沈敘白借故提前离开。他鬼使神差地走向数学系老楼,果然发现307训练室的灯亮着。

推开门,周砚之站在白板前,上面写满了复杂的公式。听到开门声,他没有回头:“门没锁。”

“学长怎么没去庆功宴?”沈敘白轻声问。

“不必要的社交活动效率低下。”周砚之的语气比平时更冷,“而且,有人破坏了适当的边界感。”

沈敘白走到他身边,发现白板上写的不是数学公式,而是一系列定义和定理:

“设X是一个拓扑空间,A是X的子集。A的边界定义为闭包与内部的差:?A = cl(A) \ int(A)。”

下面是一行注释:“人际边界同样需要明确定义,否则会导致拓扑混乱。”

沈敘白感到心中一紧:“学长在生气吗?”

周砚之终于转身,眼神复杂:“不是生气。是...困惑。”他罕见地流露出不确定的神情,“为什么人们总试图跨越明确划定的边界?”

沈敘白沉默片刻,鼓起勇气问:“那学长为什么允许我跨越边界?”

周砚之怔住了,像是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凝视着白板上的公式,久久不语。

“因为...”最终他开口,声音低沉,“你的接近不是侵略,而是...同胚映射。保持了我的本质结构。”

这句话像一道光,突然照散了沈敘白心中多日的迷雾。他望着周砚之,发现学长的耳根微微泛红——这是沈敘白第一次看到周砚之流露出类似窘迫的情绪。

“我明白了。”沈敘白轻声道。

他们并肩站在白板前,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却不再尴尬。像是两个数学结构之间建立了一种新的对应关系,无需言语,已然理解彼此。

离开训练室时,周砚之突然说:“下周开始,准备国际赛。”

沈敘白惊讶地转头:“国际赛?但我只是银牌...”

“组委会破格邀请。”周砚之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你的拓扑解法引起了注意。”

回宿舍的路上,沈敘白的心情像夜空中渐明的星辰,既明亮又复杂。他摩挲着口袋中周砚之给的金牌,脑海中回放着今晚的每一个细节——周砚之罕见的困惑,那句“同胚映射”的比喻,还有他微微泛红的耳根。

宿舍楼下,他意外地看到了林薇。她似乎等了很久,眼睛微微红肿。

“沈学弟,”她迎上来,语气低落,“周学长他...是不是很讨厌我?”

沈敘白摇摇头:“学长只是...需要明确的边界。”

林薇苦笑一下:“我追了他半年,他从来都是礼貌但疏远。有时候我觉得,他是不是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敘白,“但他对你不一样。”

沈敘白不知如何回应,只好沉默。

“你知道吗,”林薇的声音低了下来,“有一次我问周学长,为什么愿意花那么多时间指导你。他说...”她模仿着周砚之冷静的语气,“‘因为他的思维序列与我的收敛于同一点’。”

沈敘白感到心跳漏了一拍。这是周砚之式的认可——含蓄、精确,却比任何直白的赞美都更有分量。

回到宿舍,沈敘白打开台灯,仔细端详那枚金牌。在奖牌的边缘,他发现了一行极小的刻字:“To S, whose sequence converges to my heart.”(致S,你的序列收敛于我的心)

沈敘白握着奖牌,感到一股暖流从心中涌向全身。这是周砚之式的告白——用数学语言书写,却比任何情诗都更加浪漫。

在研究生公寓,周砚之站在窗前,望着夜色中的校园。他的书桌上摊开着国际赛的资料,但在最上面,是一张写满定义的纸:

“收敛序列:设{an}是一个序列,a是一个点。如果对a的每个邻域U,存在N>0,使得对所有n>N,有an∈U,则称{an}收敛于a。”

下面有一行注释:“情感是否收敛?定义域为何?极限又是什么?”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窗玻璃,节奏稳定如心跳。数学宇宙中的一切都可以被精确定义和证明,但有些现象却像发散序列一样,无法预测,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手机屏幕亮起,是沈敘白发来的消息:“谢谢学长的金牌。我会珍惜的。”

周砚之凝视着那条消息,嘴角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他回复道:“准备国际赛。周一训练,不要迟到。”

窗外,繁星点点,像无数数学命题在黑暗中闪烁,等待着被理解和证明。周砚之的眼中闪烁着某种决定性的光芒,像是终于找到了某个重要定理的证明思路。

“收敛性,”他轻声自语,“需要证明的是极限的存在性,而不仅仅是序列的有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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