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升把鱼饵尽数塞到姜淮手上,兀自走到方老师身边说了几句,就听方老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朝傅明升摆摆手:“去把棋拿来。”
姜淮惊讶:“五子棋您也下?”
“下,为什么不下,不管难易程度高低,都是智慧的较量。”方老师在石凳子前坐下,招呼保姆泡壶茶来。
傅明升转去书房拿棋子棋盘,姜淮主动跟了上去。
“跟着我干嘛,”傅明升留意到身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问,“别告诉我是不敢跟老爷子单独相处啊,刚才看画儿的时候不挺开心的。”
姜淮仰头一笑:“我是担心你被指使做事心里不舒服。”
“能这么想,我该说你是把我看得太高,还是把我看得太低?”
“当然是看得高了!”姜淮说:“让你给我服务,我心里不安。”
傅明升停住脚步,反手摸了一把她的头发:“回去吧,我不是那种造作的人。”语气听起来倒是挺心甘情愿的。
但姜淮总觉得他今天有些阴晴不定,不知道他是真情愿还是假情愿,于是执拗地跟到了书房。
*
姜淮抱着一黑一白两盒棋子,傅明升拿了棋盘,并肩朝池塘走。
姜淮边走边说:“你外公跟我想的,还挺不一样。”
傅明升看她一眼:“如果他是那种严肃古板的老头,我可不敢随便带你来,怕是见一面就给吓跑了。”
“你担心我被吓跑啊?”姜淮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这话听着别扭,她忙打马虎眼儿:“跑出去找不到回来的路,还得麻烦你来接——”
“担心。”傅明升说:“所以你不许跑。”
姜淮一愣,原地踌躇片刻,又快步跟了上去。
傅明升补充道:“但他不是一直如此的,过去棒打了许多鸳鸯,最近几年才开始转性。咱俩认识得很是时候。”
姜淮不敢深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下棋的时候,黑子白子满盘交织,极致蜿蜒,姜淮蓦地眼皮一跳,竟冷不丁觉得像蛇。她快速瞟了傅明升一眼,那晚的梦境刹那间又尽数浮现眼前。
“丫头啊,该你啦。”方老师看她走神,关切地问:“是不是下累啦?”
“没有。”姜淮捏着黑棋,思忖片刻,清脆的一声,落到棋盘上。
方老师两指夹住白子,定睛一看,神色略显茫然:“哎哟,你这,怎么又要连上了!”
傅明升看姜淮在五子棋盘上大杀四方,把他外公杀得片甲不留,觉得有意思得很,打趣道:“姜小姐是在哪个山洞里捡到过五子棋独门秘籍吗?”
姜淮抬头看着他笑:“无他!惟手熟尔!”
方老师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好奇道:“这话怎么说呀?”
姜淮有些不好意思,讪笑两声:“实不相瞒!姜小姐高中的时候嫌老师啰嗦,不爱老实听课,经常跟同桌在作业本上下棋打发时间。”
方老师连声大笑:“原来如此!姜小姐棋艺深厚,老夫认输了。”
“方老师您别笑我了,叫我小姜就行。” 姜淮朝傅明升皱了皱鼻子:“都怪你乱起头。”
傅明升轻飘飘地应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叫姜小姐了,都老实叫‘淮淮’。”
“你——!”
“你们年轻人互相怎么称呼我不管。”方老师说,“但丫头叫我方老师,是不是太见外了?”
姜淮犹豫地看了傅明升一眼,心里有点没主意。
傅明升朝她无声地张了张嘴:“外公。”
姜淮小声道:“外、外公......”
“诶!”方老师满意地笑了。
*
两人一直在嵩鸣山的别墅待到天黑才走。
下山弯道多,姜淮开得慢。傅明升不知不自觉地在副驾驶上睡着了。
开车驶过驶过渑头河的时候,姜淮看着道旁小花随着夜风飞舞,像秋夜里活跃的小精灵,突然想慢下来,感受片刻夜色的美好。
她把车停在河边,微微调下车窗,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舒服得很。
秋天的晚风还是很凉的,姜淮看傅明升睡得熟,担心把他吹感冒了,伸手拿了后座上的披肩过来,给他轻轻盖上。
风吹在傅明升前额的头发上,发丝微微晃动,好像比道旁的鲜花还要生动灵巧。
真好看啊,这张脸。
不是那种精心雕琢的工业美,像野崖壁上的劲草,色彩单一、形状单一,天然的危险,致命的吸引力。
姜淮忽然回想起那个教堂里的夏天,不过几年光景,恍若隔世。
傅明升如果不是生了这张合乎她心意的脸蛋,自己大概是不会作出那种出格行为的。
她想起李周济骂她这是性|骚扰的话来,不禁弯起了唇角。
她打量着傅明升的脸,好像一直盯着也不会腻,干脆转头趴在椅背上,就这么静静地用目光描摹他的轮廓。
路灯之下,影影绰绰,分明人就在手边,却有种飘渺的距离和疏远。
姜淮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连傅明升到底是干什么的,家里几口人,公司在何处,感情史有几段等问题一概不清楚。
她没问过,他也不曾主动说。
心真大啊。
但姜淮本就不是一个热衷刨根问底的“好打听”,况且到了如今这一步,落地生根,再去追究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当下这种关系会维持多长时间呢?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草率了些,糊里糊涂地就去注册结婚了,连何时、以什么样子的方式结束也没商量明白。
姜淮的思绪发散得很远很远,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了自己拖着行李箱从兰苑搬出的画面,灰头土脸的,很像那个年代被扫地出门无家可归的第十八房姨太太。心里不禁掠过一阵悲凉。
是了,总是要结束的。
没必要再往深里探究更多,什么蛇啊葡萄啊白裙子啊花园啊,不过一时冲动。孤男寡女一个屋檐下生活,潜意识会受点影响很正常。
姜淮突然悟了。
她把窗户调得更低些,却见傅明升突然轻微地动了动。
姜淮担心他冷,又把窗户调了上去。
“你冷吗?”傅明升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姜淮吓得倒抽一口凉气:“你没睡啊?”
“刚醒。”傅明升睁开眼,扯下披肩,转头望了眼车外的渑头河,“要不要出去走走?”
*
傅明升拿了披肩下车,顺手挂在姜淮肩上:“喜欢秋天?”
姜淮和他并肩走在滨江大道,脚步拖拖拉拉的,微凉的河风吹得人清醒又舒服,心里那点愁绪随之散去,竟生出一种奶滑奶滑的感觉,像在室温里放了半小时的奶油奶酪。
“喜欢。”姜淮说:“不过不止秋天,一年四季我都喜欢。”
“各有各的好?”傅明升说。
姜淮定下脚步,点了点头:“是啊,各有各的好。”
傅明升轻笑一声:“花心小萝卜。”抬手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姜淮陡然定住了。
傅明升垂眸看着她,眸光微动,替她把被江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他的拇指停留在姜淮的太阳穴上,轻轻摸了摸。
简直让人心脏骤停。
姜淮刚刚才努力说服自己放过那晚淫|靡不堪的梦境,傅明升只是在她脸上摸了两下,她的千军万马立刻溃不成军,万里长城登时化做一摊烂泥。
“你害怕我吗?”傅明升问她。
“不怕啊......”姜淮愣愣回答。
“那你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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