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听话一事,殷玄是绝对不可能听话的。
得到了修炼法门尚在何处,便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
满心满身地扎进了书海之中。
惹得众人都有些不解。
养好伤的几人,凑在安烈那处,又开始蛐蛐。
都觉得这殷玄是过于不对劲了。
总不能摔上一回,还给摔得灵魂出窍了吧?
唯有坐在一起喝茶的安烈和方炜满心疑虑。
实在耐烦不得这群人毫无建设性的蛐蛐,安烈将人全都赶走了。
方炜四下一瞧,又看向安烈道:“师兄留步,方炜告辞。”
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却拿给安烈拦下。
方炜有点不解:“师兄这是...”
安烈将方炜按坐下来,又在方炜身旁坐了下来:“我又没有赶你走,你走什么?”
方炜一听,大概明白,这安烈估计是要跟他商讨殷玄的事。
但殷玄的事,却不是三两句能够说个明白的。
而且也不好说。
要说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也还将就,若要刨根问底,这可难了。
安烈为方炜新沏了茶:“听说,殷玄现在只进出武库顶楼的东北间和经司库七楼的东北间。”
方炜应道:“我也听说了。”
安烈把新沏的茶推到方炜手边:“这两处分别放的是扇功和无情道。”
方炜也不想去猜安烈的心思,直言道:“师兄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安烈把玩着空盏,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觉得不好开口。
方炜瞧了安烈一眼,道:“师兄是觉得殷玄疯了,对吧?”
安烈看向方炜:“你不觉得吗?难道还真是为情所伤,便转投无情道了?可这多少修行无情道的,最后都因动情爆体而亡!他那么喜欢瞿鹤忟,这不是在自寻死路吗?”
安烈的话仿若一道惊雷,拨开所有云雾。
方炜就差拍案而起。
安烈一瞧方炜这激动的模样,忍不住地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方炜一把按住安烈的肩:“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安烈心跳一下子快起来:“说!”
方炜速道:“我想,那晚应该是小师弟最后一次向瞿鹤忟表白了。表白成了,这么一段十年的你追你追你追追追的游戏终于落下帷幕。表白败了,便索性一了百了,也好过自我折磨。但没想到,没有死成。一直以来,我们都很挂心他。他担心我们担心他,便索性装疯卖傻。现下更是借着众说纷纭,身死,心也死。”
安烈想了想,道:“那你怎么解释他会织围巾这件事?”
方炜抿了抿唇,语气略有些飘忽:“我们一直以来对他的认识都是灵巧,喜欢耍小聪明,练功不积极,吃饭最欢喜,喜欢瞿鹤忟得紧。可...我们真的了解他吗?”
安烈一怔,觉得方炜说的不无道理。
房间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殷玄可不管任何人怎么想他,怎么看他,只管嗜书如命。
一月过去,吴青商和吕世衡发觉,殷玄只是在看书,却没有什么实际行动,当然也起了一点疑虑。只是他们留在终南派呆的时间太久了,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办,便离开了。
离开前,也叮嘱过瞿鹤忟,若殷玄要修行无情道,需要散功重来。
这很危险,要盯着点。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五天后,发上了变故。
殷玄又失踪了。
有过一次找不到人的经历,所有人都如同惊弓之鸟,有一点风吹草动,就紧张得很。
又是上上下下都翻遍了,却什么都没有。
这次,连腐草丛都没了。
众人都慌了。
瞿鹤忟心头也升起了一丝慌张。
正当瞿鹤忟都要决定是否写下一份寻人告示之时,有弟子来报,见过殷玄往‘神仙树’而去。
‘神仙树’乃终南派的秘境。
其中无数机关与考验。
通过,说不定能够拿到好宝贝。
不通过,那可就没出来的可能了。
一旦有人进去,秘境就会关闭大门,也没有救人的可能。
只能等到下一个狂妄无知的家伙儿进去看看前人的白骨森森。
听见这等消息,所有人更慌了,直奔‘神仙树’,心头千遍万遍地祈祷着殷玄绝对没有进去。
瞿鹤忟还沐浴在震惊中,经脉中浅淡地荡着些不是滋味以及悔意。
令所有人都失望的是,‘神仙树’的大门已经关闭。
门上显示着进入者的本命图腾以及血线。
毫无疑问的,进入的,就是殷玄。
见得如此情形,许多人都跌坐在地。
现在,他们向谁都交代不了了。
而后赶来的瞿鹤忟在看清了‘神仙树’大门上的本命图腾与血线之时,也愣了。
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成了拳。
随着时间的流逝,殷玄的血线也在逐渐地缩短。
众人都已经做好为殷玄立下衣冠冢的打算。
方炜看着那不断缩短的血线,心头发凉的同时,也在想着殷玄一向赌运不错,说不定此番是能够逆风翻盘的。
安烈紧紧盯着血线,恨不得把瞿鹤忟就是个大猪蹄子这件事昭告天下。
果然,依照殷玄的功力,是难以抗衡秘境的。
‘神仙树’这里面,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进去,还能活着出来的。
血线还有两指就要告罄。
那么多年的师兄弟,有人已经忍不住地开始啜泣。
瞿鹤忟那握拳的手,骨节发白。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的,血条告罄。
殷玄的本命图腾散去。
众人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这个噩耗。
都难以相信。
直到‘神仙树’的大门洞开,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神仙树’的门口渐渐空了。
众人都一一散去,或是去给殷玄收拾东西,或是去给殷玄选定冢地,或是去给殷玄准备墓志铭的石料。
瞿鹤忟站了许久,人都散尽了,还未离去。
死死盯着‘神仙树’的大门。
但‘神仙树’的大门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天色黑尽,‘神仙树’也吐不出一根狐狸毛来。
红着双眼的瞿鹤忟还是脚步沉重地离开了。
回到宛柏居,就见得安烈他们或是捧着殷玄的东西,或是捧着各类文书。
语气冰寒:“滚!”
但在这时,方炜却跪了下来:“师弟既没,我等不能让师弟在天之灵找不到回家的路。”
安烈也跟着跪下:“还请掌门为师弟亲自挑选冢地,书写墓志铭,定下谥号。”
瞿鹤忟的白眼仁已经完全血红:“滚!”
一道掌风排山倒海,冲着安烈和方炜而去。
安烈和方炜功力也不浅,硬是抗下来瞿鹤忟这一掌,还纹丝不动。
瞿鹤忟眯了眯眼,强大的内力一下就把安烈和方炜的脖子吸到了掌中,狠狠地掐住,恨不得生生将人的脖子拧断。
在安烈和方炜即将就要死去之时,狠狠将人掼到地上。
甩袖离去。
眼瞧着这硬刚是如此下场,众人噤若寒蝉。
摔在地上的安烈和方炜,喘着粗气,狼狈得很。
缓了缓,对视一眼。
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高武凑上来:“没事吧?”
安烈有些惨淡地笑笑:“还好,没去见阎王。”
高武面色一僵,实在对安烈这话回答不了。
方炜看了那些受了惊吓的人一眼,又看向安烈:“师兄,这件事该怎么办?我们没有头七,只有头三。哪怕小师弟没于‘神仙树’,没了斛珠,这丧葬的规制也不能废。”
安烈瞥了一眼远处瞿鹤忟的卧房,又看向方炜:“这件事,我们也没有办法越俎代庖。那便就在外院等着吧。什么时候掌门师兄拟好那些东西,我们什么时候给小师弟安置。若过了头三,掌门师兄还不愿意做下决定,那也只能越俎代庖,传信给师父师叔,让他们来为小师弟做这些了。”
方炜想了想安烈的话,应了下来。
冲着所有人挥了挥手。
在场的,都安静而有序地退到外院,静静地站着,等待着瞿鹤忟的决定。
回了房的瞿鹤忟,看着左手边耳室那博古架上满满当当的,由殷玄送出的礼盒,眼睛更加血红。
慢慢吞吞地来到书桌后坐下,背对着那博古架。
目光慢慢落在放在书桌上的那个丁香色的锦盒。
缓缓拿过,打开。
那天青色跃然眼前。
抚摸着那条发带。
麻木地感知着发带上所有的心思。
一夜过去。
安烈等人依旧等着瞿鹤忟的决定。
瞿鹤忟却在卧房左侧的耳室中一直摸着那条发带,跟失了魂似的。
再是一夜过去。
这终南派就跟按下了暂停键一样。
已经到了头三,方炜向安烈问道:“怎么办?掌门还是不做决定。”
安烈看了看烛火从早到晚一直未熄的瞿鹤忟的卧房,叹了口气:“再等等吧~”
垂下眼来,语气都低沉了许多:“纵使他确实不喜欢小师弟,但毕竟也是那么多年的情分,你我尚且难以接受,更何况他还被小师弟缠了那么久,印象比之你我深刻很多。这忽然之间,缠人的人再也没法纠缠他了,他的心绪会比我们复杂得多。做不出决定,也很正常。”
方炜想了想,道:“若是如此,我倒觉得还不如我们将这些事情做好,直接给他送去,他加印即可。”
略略一顿,又道:“此事,我考虑了一下,还是不要麻烦师父师叔最好。师父最疼殷玄了。要星星,都要给月亮。师叔也很宠他。他们常年不在这里,若这件事拿给他们知道,估计我们又得举行一场丧事了。就目前来说,我们尚且还没有这个运筹的能力。”
安烈有点难以置信地看了方炜一眼。
细细想了想方炜的话,做下决定后,按了按方炜的肩。
方炜心领神会,朝安烈点了点头。
安烈即刻离去,为殷玄写下墓志铭,选好冢地,定好谥号。
待安烈归来,便与方炜一道去了瞿鹤忟的卧房门前。
安烈敲了敲门:“掌门师兄,我等有事需你决断。”
瞿鹤忟终于放过了那条发带。
合上盒子,放进了书桌的抽屉中。
闭上眼,揉了揉额角:“进来。”
安烈与方炜对视一眼,推门进了去。
来到瞿鹤忟的书桌前,将写好的折子往前一递。
安烈恭敬道:“我等皆知有关小师弟的事,掌门师兄难以做下决定,但再过三个时辰头三就要过去。若再不做出决定,就会耽误仪制了。”
瞿鹤忟缓缓睁开眼,看着安烈递出的天青色的折子,不难猜测那里面写的是什么。
这件事...
瞿鹤忟挥了挥手。
安烈与方炜对视一眼,拜了一拜,便离了去。
来到外院,便当真组织起所有丧葬之事来。
一个时辰后,事情安排妥当。
所有终南派的人都在外面穿了一件灰色的纱制斗篷。
戴好斗篷的兜帽,全部前往终南派的墓园——雅园。
殷玄喜欢玩水,喜欢草地。
便特地给他选了水草肥美还能照射太阳的地方。
安烈与方炜将牌位给殷玄立好,又在牌位后,将雕好的墓志铭埋下。
瞿鹤忟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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