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只飞鸟

八岁时,周双双家里来了个保姆,姓张。

周双双喊她张姨,张姨做饭好吃,干活也勤快,不过性格有点木讷,总是怯怯的站在一旁,怕人似的。

那时候,她身边还跟了个小女孩,叫陈箐,同周双双一般大,个子却矮了半头,头发像营养不良一样的发黄。

张姨平常没空管这个远方侄女,给她穿的都是自己不要的宽大的T恤,这样不合身的衣服更衬托的她瘦小,站在角落里,像个衣架。

本该是不起眼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周双双一下就注意到了这个小衣架,那褪色的宽大的短袖在她眼里成了公主的裙摆,而乱糟糟的头发也成了公主才有的慵懒。

好漂亮,周双双愣愣的想。

这样莫名的喜欢在她心里埋下种子来,那是周双双第一次低下头去主动交朋友,陈箐性格安静,不太爱说话,往往周双双说十句,她才回一句,但这不能阻止周双双的热情。

她把陈箐看作是灰姑娘,而自己则是帮助灰姑娘的仙女教母,十分热衷于把自己衣柜里的裙子都分享给陈箐,给她编头发,戴夹子,模仿公主变身的桥段,不过周双双手笨,总要很长时间才能编好一个发型,有时头发揪的疼了,她就拿糖给陈箐吃,让她别去告状。

陈箐总是默默收下糖,然后放在一个抽屉里。

她就像一块木头,没有自己的喜恶,不会生气也不会笑,只是安安静静的呆在那,好像飞鸟短暂的宿在枝头,重复着看书做题两件事。

周双双以为她是喜欢糖的,所以她开始用交换糖的方法,让陈箐替她解决不喜欢的蔬菜和牛奶,陈箐不会拒绝,更不会去告状,但大人观察的总比小孩周到些。

魏溱知道这事后,罚了周双双一个月的零花钱,还让她给陈箐道歉。

周双双觉得委屈。

她不理解为什么妈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她从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挨过骂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周修远心疼她,抱着她哄,但她的目光只黏在陈箐身上,陈箐被魏溱定义为被害方,这会儿正站在魏溱的身边,听着魏溱的安慰。

她的头发被周双双编成了两个麻花,和糖罐子上的小女孩一样,周双双一边在心里夸着自己编头发的技术,一边看着魏溱递过去的糖罐子着急。

陈箐有了那么多糖,还会和她玩吗?周双双想,不行,她得把糖罐子换回来。

她跑回屋,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最后拿出来一条红宝石链子,那是魏溱去年儿童节送她的礼物,周双双很喜欢,她随了魏溱,总喜欢收集漂亮的贵东西,每次看着它们就有一种幸福感,现在戴上围着镜子照了又照,才不舍的摘下来,拿着跑去和陈箐交换。

陈箐正在看那本读不出名字的书,周双双和她说话,她也只点点头,周双双凑在她旁边跟着一块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抱着糖罐子走了。

她美滋滋的把罐子藏在衣柜里,觉得安全了,就又想起那条宝石项链来,红彤彤的好漂亮,和她柜子里那条红裙子可搭了,周双双想,还是有点舍不得的,她在这种纠结中迷迷糊糊的睡着,等醒过来已经是半夜了。

她坐着呆了一会儿,觉得肚子饿,就溜出房想偷吃点零食,结果下楼走到餐厅时,听到旁边张姨房间传来声音。

好像在骂人?

周双双有点好奇,她寻着声音走过去,发现门没关严,还有光透出来,她透过门缝往里看,先看到桌子上的宝石,再看到张姨。

平常怯懦的张姨,在此刻就像换了个人,板着脸,拿着木板狠狠抽在陈箐身上。

陈箐乖乖的跪着,不哭也不反抗,张姨在骂她,是带了点家乡味道的方言,周双双呆呆看着,直到听到啪的一声,好响,才仿佛如梦初醒一样回过神来。

周双双不知道那该有多疼,虽然没抽在她身上,但她还是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那声音很大,很吵,陈箐抬起头,还没看清门口的人是谁,那影子就扑过来搂住了她。

她愣了愣,看向门边的落地镜,镜子里面她的表情有点呆滞,而身后女人手里的板子迟迟没落下来。

“不要打她!”

周双双的声音有点尖锐,大声的喊着,像给自己壮胆一样,张姨站在那,诧异的瞪圆了眼睛。

而怀里的陈箐伸手,抓住了她的衣服,抓的很紧,周双双以为她是吓坏了,搂着她安慰说:“没关系,没关系。”

她拍拍她的背,就像魏溱以前哄自己那种哄她,而陈箐也真的缩进她的怀里,伸出手去抱她。

这让周双双又升起一些保护欲来,无视陈箐逐渐用力到有点勒人的力度,说:“项链是我自愿给她的,她不是小偷。”

周修远和魏溱也被周双双这一嗓子吵醒了,他们站在门口疑惑的看着屋里,闹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

还是张妈先来磕磕巴巴的解释,而陈箐和周双双呆在那,像两个黏在一起的雕像,魏溱想起来那一幕,还觉得好笑,平时娇气的女儿在那时像个勇士,仰着脑袋宣扬是她干的,那么贵的东西,她随便就送人,魏溱觉得得教育一下,但要先处理完这件事。

周双双怕她们的处决结果是送走陈箐。

她不想陈箐走,为此撒泼打滚闹了一天,眼泪鼻涕都要流干了。

“我就要她!”

她无视周修远递过来的那些玩具零食的诱惑,坚定的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

“我就要她!”

而张姨本以为自己会被轰走,没想到最后魏溱还和她表示了歉意,她激动的说了很多遍谢谢,才在魏溱那小声的嘀咕,说她主要怕那陈箐,克死了妈又给她惹麻烦,她的老家格外信这一套,带着陈箐总像带着灾星,怵的很,总怕生起什么事端。

“张姨只是陈箐的一个远房亲戚,如果张姨不愿意收留陈箐,那陈箐就又不知道要流浪到谁身边去了。”

魏溱感叹着。

“也是个可怜孩子。”

周双双不管他们大人的感慨,只为陈箐能留下开心,她二楼的房间旁,原本是个杂物室,现在收拾收拾成了陈箐的房间。

她帮着陈箐把行李拿上来,说是行李,其实就是一个小袋子,装着几件衣服,一点也不麻烦。

但陈箐却和她说谢谢,轻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周双双有点害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不好意思,但是陈箐对她笑了,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陈箐笑。

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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