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川看着“白泽”，有些恍惚。
很多光怪陆离的碎片，如同一只只回归的飞鸟冲进他的脑海，但又很快的飞旋而出，只带来的残存的影子。
“我……”他从喉咙里呜咽出一个声音，但那个声音痛苦而断续，秦墨感觉到他又在试图撼动那片极易坍塌的遗迹，走过去抱住了他。
“想不起来就暂时别想。”
“没事。”晏行川摇摇头：“能去你坐着吗？你可以说给我听。”
晏行川比秦墨想象中的，坚强的多。
他是天之骄子，但他的人生也并非顺风顺水。走到当初那一步，他除了天赋，还有自省，和努力。
他是一个家境贫寒的单亲家庭的孩子，母亲一直打零工养他，到了夏天，家里连空调的电费都要掐着表算，而雾华市的夏天又那么长，长的像看不到尽头。
大部分时候，他都搬一个桌子在阳台。到了晚上，蚊虫很多，于是点一根蚊香在脚边。
盘旋的蚊香像是他盘旋的人生，他总是能一点点的往前爬，最终爬到应该在的尽头。他从来不抱怨自己遇到的困难，他可以克服。
“我能克服。”他这么对秦墨说，跟随秦墨来到了沙发旁，将手机摊在了桌子上。秦墨发觉他的目光凝视着白泽，一直没有转开。
晏行川的眼神里散着光，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
手机锁被解开，里面的内容出现。
APP不多，几个最基本的聊天软件，基本的视频软件，除此之外，还有两三个当时流行的手游。
然后，就是放在屏幕中心的软件:
白泽。
一只白色的骄傲的巨兽落在中央。
“这就是……”晏行川的眼睛抬得更高，他伸出手指，点开了这个软件，在一阵沉寂的黑色后，终于弹出一个方框。
【白泽程序维修通道——重明鸟】
“重明鸟？”秦墨有些好奇。
晏行川点点头:“这是我当时实验室里的代号，我们所有人都有以古代神兽为名的代号，还有穷奇、狻猊……左老师是应龙。”
他说的很流畅，不加以任何思考，脱口而出。
秦墨注意到，他整个人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当中。
屏幕闪烁，随后是账号密码的输入端口。
晏行川熟练的点击，程序打开了。
【欢迎使用白泽程序后台端口】
【请选择】
【连接白泽（无网络）】
【故障维修（无网络）】
【程序脚本】
没有网络的两个无法连接，而程序脚本点进去。
正是云亦容要走的那段反复写代码。
秦墨看着密密麻麻的字符一行一行呈现，晏行川看着里面的代码逐渐皱紧眉头。虽然还是同一个人，但这个时候的晏行川，看起来并不像一只温顺的兔子，而是一只雪豹，正在巡视他的领地。
秦墨不敢打扰他，只看着他的动作，然后他就突然想到。
如果将这个手机重新联网，是不是能找到【白泽】的遗骸？他正准备这么问，就看见晏行川退回到开头的页面，手指摩挲着那个入口。
“房间里有wifi。”秦墨提示。
晏行川恍然大悟希望点了头，连上了办公室wifi，界面突然闪过一个进度条。
连上了！
程序背景的白泽图画亮了起来，初始界面的选项也变成了:
【请选择】
【连接白泽】
【故障维修】
他看见晏行川点击连接。
读取中三个字，缓缓出现。
秦墨的心跳猛然提高，他期待白泽的出现，不仅仅是基于对麒麟工业未来的期望，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向往——传说中最伟大的颠覆性ai，究竟是什么样子？
但他也担心，一幅画足以震动晏行川的灵魂，如果完整的白泽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怎么样？
秦墨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看到——
【连接失败。】
【错误代码:000，主体程序连接失败。请检查主体程序完整性。】
一行刺目的字眼。
秦墨的心跳停了一拍，然后他看见晏行川的逐渐往后仰，整个人靠在了沙发上。
“墨哥，这上面写了什么？”
短暂的连接就此断开，晏行川的眼神重新变成了茫然。
秦墨沉默了一会儿，他在考虑要不要说。
但他还记得晏行川对他说的话，以及晏行川本该有的样子，缓了缓，轻声他:“小五，白泽没有了。”
晏行川的神色猛的顿住了，像是被冰凝固成了一个雕塑，然后这个雕塑也很快的融化，变成了一个单纯的，阳光灿烂的:“哦……这样啊。”
“别太难过。”秦墨虽然敏感，但关心人的话术却不懂多少，只知道拍拍人胳膊，拍拍人肩膀。
晏行川抬起头，很轻松的耸了耸肩:“早该想到的，人都死了，白泽不可能被留下，多半某个人的地下实验室里。”
“它还会存在？”秦墨问。
晏行川一笑:“你想啊，费这么大力气杀人，就只是为了杀人？你真舍得把这么了不起的东西一把火烧了？”
“也是。”秦墨点头，他刚才有点太紧张晏行川，一时没想清楚。
但现在转过了弯，他突然有了希望:“这么说，找到当初事件的凶手，就能找到白泽……反过来说也一样，白泽如果再次出现，拥有他的人就一定是凶手。”
秦墨豁然开朗，他突然发现了坐等实验室研究以外的其他希望。他转过头，又问了晏行川一个所有人都好奇的内容:“小五，白泽真的像传说中那样，知晓一切吗？”
“当然了。”晏行川脸上的神色极为骄傲:“它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不仅可以资料收集，还可以分析和提出真正意义上的见解，用白泽形容它实至名归，它甚至比白泽更加广博而伟大。甚至——”
晏行川的眼睛闪着星光:“它如果被完全研发成功，一定可以带领人类走向一个全新的时代。”
“那它……”秦墨顿了顿，问道:“能通过图灵测试吗？”
图灵测试是一种测试机器是否拥有人类智能的测试，如果通过，那么它就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程序，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人造生命”。
也就是“人工智能”。
秦墨等着晏行川这个答案，而晏行川陷入了思索，他过了一会儿才说:“严格来说，还没有，因为我们离开雾华市前往隔壁云山，就是为了进行这个测试，可惜在半路出事，结果无人知晓。”
他又郑重的开口:“但是，我觉得……它可以。”
“为什么觉得它可以？”秦墨问。
“因为发布会的那个问题。”晏行川看向秦墨:“虽然它只说过这么一句话，但我当时就知道，它一定是一个人工智能！”
晏行川说这句话的时候，意气风发。
就像是他手机屏幕中的那样，骄傲，自信，像是天上璀璨闪烁的星辰。
秦墨笑了笑，忍不住搜了一下晏行川毛茸茸的脑袋，晏行川也不好意思的笑了:“不过我也就记得这些虚的……太多的记不清了。”
“刚才我还看见你看程序……”
“只看懂了一会儿。”晏行川叹了口气:“现在又看不懂了。”
这回轮到秦墨阳光积极:“你别太难过，治病要循序渐进。你能在一定的外部刺激下看懂，就说明你有治愈的可能。”
“那得找什么样的大夫，花多少钱啊。”晏行川露出一张苦瓜脸。
秦墨是真乐了:“你跟我抱怨缺钱？”
他秦墨最不缺的就是钱！
晏行川听了这话，说不欣喜是假的:“那……墨哥，我……无功不受禄。”
只是他想总得投桃报李才行。
“放宽心，我这么做也不是完全为了你。”秦墨如实相告:“等你想起来，麒麟工业就可以跟你一起研发白泽，我们就能一起带领人类走向新的智能时代。”
“好！”晏行川握紧了拳。
秦墨发现自己也是被晏行川传染了，脑子里莫名其妙多了这些慷慨激昂的中二言辞。
不过晏行川好像是真的把这件事当真，他好像真的希望，能将整个人类文明拉入一个全新的诗篇当中。他也坚信自己可以做到。
……即使在被世界伤害以后，还是没忘他宏大的梦想。
可能这就是少年。
这真的很蠢。
但秦墨很欣赏。
他甚至想起了一句歌德的诗:“世界吻我以痛，我却报之以歌。”
不外如是。
手机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没有看，点开相册，里面是大量的风景照，还有两三幅自拍合影。
以前的晏行川比现在要健康一些，肩膀更宽，脸也没这么消瘦，很爱笑，喜欢在雾华市的各个地方漫步，收集一些花，和一些路过的小动物。还喜欢喂学校门口的兔子。
“喜欢兔子？”秦墨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嗯。”晏行川点点头。
“那要不要养？”秦墨问他。
“啊？”晏行川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太麻烦了，秦墨早料到这一点:“家里吕妈在照顾，她家里养不少鸡鸭兔子，本身也喜欢动物。”
晏行川没秦墨那么纠结，见他安排妥当，立即点头:“行。”
秦墨问:“喜欢什么品种？”
晏行川果断回答:“只要毛茸茸，都行。”
养宠物，还是得毛多点。
两个人摩拳擦掌对着手机挑起了兔子，晏行川从小喜欢动物，只可惜家境贫寒只能作罢；秦墨有钱又人力，缺的是热情。
两人一拍即合，晏行川看兔子，他看晏行川。
也算是养上兔子了。
两个人头碰头的时候，君倪突然从外面推门进来，秦墨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可君倪根本没正眼看他，只是机械性的播报:“秦总，王金安的太太找到了，愿意在咖啡厅跟我们聊，总共两个小时，但要求别带太多人，您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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