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家伙同我打什么哑谜?你那破妄天瞳洞明万物命河,我修的因果道也不差,早晚有一天也能看出来。”
“早晚有一天,”那声音在这醺然的午后乍然迸溅,“是一百年后吗?”
海天相接的盛景随着他的走动在袖间舒展,细碎的金色龙纹攀附在衣摆袖口,栩栩如生,像是下一刻就要腾空远去。
定海抬头望去,错眼间,高傲的龙帝,离尘的仙人,仿佛又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想要看多一眼,就是这一眼让他回到了现实。人世间多少事情经不得细看,此刻便是如此。
茶汤被倾入盏中,开天道宫的主人笑道:“有客远来,定海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备着,便以热茶相待。”
临照敛袖,端坐在他的面前,旁边的敖雩惊得跳到了定海的背后。
见龙皇这般一惊一乍,定海无奈叹气,“敖雩道友,你不是一直念着临照小友吗?现在他就在这里,你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开始了。”
闻言,临照侧首,静静地凝视着那位云纵龙皇。
天杀的定海!竟然这样害我,真不够兄弟。
敖雩欲哭无泪,又见那张恐怖的脸近在眼前,只得勉强为自己打气,强撑着向临照打了声招呼。
“临照仙尊,久闻大名,仙尊真是见面更胜闻名。”
胡言乱语,我命休矣。敖雩心中悲嚎不已。
“龙皇过誉了。”临照的目光扫过这位云纵的龙皇,从容地回道。
他向来直接了断,“不知龙皇寻临照何事?”
敖雩神情慌乱,“无事!无事!只是敖雩仰慕仙尊多年,不由和定海多说了几句。谁料到会生出这样的误会。”
“......”
定海无言微笑。
收到这样的回复,纵是临照也不由默然片刻。
“原是如此。”
“龙皇为何要将临照的私事告知澹台家?”临照单刀直入,不欲与他多做纠缠。
这话一出,敖雩心中堆积已久的苦闷立即倾泻而出。
他神情凄楚,“仙尊啊!我也不想的,可一万年前我欠了澹台家一个天道誓言,谁知道隔了那么多年他们家才寻上门来,求的还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敖雩欲哭无泪,扒着定海的肩头,继续小声道:“我不回答也不成啊。”
见临照沉默不语,敖雩心中愈发急切,他搜寻着记忆,尽力去寻找能让对方满意的东西。
百般费力皆无结果,他小心地觑着临照的脸色,怯怯地唤他:“临照仙尊。”
“龙皇陛下。”临照用着一贯的轻缓语调唤他。
“除了澹台家,不知陛下可还同其他人说过此事?”
敖雩大惊失色,连忙道:“没有没有!仙尊要是不信我,我现在就立一个天道誓言。”
不待临照开口,敖雩口中立马顺出了一句话:“我云纵敖雩对天发誓方才所言皆为真实若违此誓定叫我魂飞魄散真灵不入轮回来生不入道途。”
云纵龙皇果真是一朵盖世奇葩,若是旁人在此,定是忍不住这般吐槽。可惜此刻待在敖雩身旁的一位是见证古界兴衰变换的一界道主,另一位是冷淡寡言的仙门道尊。
临照见他实在害怕,纵然对云纵皇室实在没有好感,他也忍不住好奇地问出口:“龙皇陛下何必如此畏惧临照?似乎从前同龙皇从未有过任何交集,不知是何时给陛下留下了这样奇怪的印象?”
天呐!这小龙崽子刚才说了好长的一段话。敖雩再一次没有抓住重点。
他悄悄地挠了挠脑袋,见临照虽然面无悦色,但也没有带着一身怒火,终于一点一点地从定海的身后挪到了他的旁边。
“也不是,我就是单纯胆子小。”敖雩小声道。
此话一出,临照就是一默。
定海笑出了声,将两人的目光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敖雩道友这下可放心了?”定海打趣他。
话语在喉中翻滚,想要说些什么,一张口又觉得不妥。敖雩最后只得连连点头,这一连串动作看得定海难得生出几分慈爱之心。
不过是条几万岁的小龙,毛躁些也正常。
想到这儿,他转头看向对面容色苍白的临照,好心道:“绝云巅虽不比秦家秘制的神木流浆,但也有助于凝练青帝血脉。我瞧着临照小友实在虚弱,不若先饮下此杯,其余的事情之后再说。”
定海道主德高望重,又是长辈,临照自然给他面子。
“多谢前辈。”
一时间廊内安静下来,敖雩见他两人都在饮茶,于是也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绝云巅归属定海道主所辟小世界中,十万年才得九片,食之可助悟道,又能让道体更上一个台阶,凝练神魂中的所有血脉......其中好处,言之不尽。
敖雩牛嚼牡丹似地喝完了一杯,觉得自己神清气爽,甚至想同定海私下里换多些来。
他见两人还未饮完,不由思绪放空,慢慢地想到了定海刚才的话。
说到凝练血脉,按理说烛龙血脉霸道无比,身负龙血者体内的其他血脉会渐渐地被其吞噬。但偏偏临照双亲的另一方是太初青帝的血裔,两族纯血集于一身,就像昔年的天烛无极一样争斗不止。
烛龙执掌时空权柄,又主杀伐,帝脉更是极端。如果是为了让青帝血安抚杀性,天烛再如何也不应该寻上修习夺天道法的秦无极。
而且......敖雩不由将目光投向静静啄饮着茶汤的临照。
天烛无极在他出生前就对立了几十万年,这两个对头怎么就突然凑到了一起,还花了那么多年的功夫折腾出了这么个后代?敖雩一个激灵,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不可说的事情。
“龙皇陛下为何这般看着临照?”冰凉的声音倏然入耳。
敖雩掩饰一笑,眼神乱飘,胡乱扯了一句:“这,这,听说临照仙尊为双亲着了两百多年的素衣,不成想今天见到的仙尊竟然换了身衣裳。实在是风采夺目,令人见之忘俗。”
话刚说出来敖雩就后悔了。临照听了这话该不会把他和敖擎那家伙看成一样的东西吧!虽然他们云纵龙脉里头修红尘道的不少,但是好色贪欢到敖擎那种程度的真的就他一个。
临照被他的话说得一怔,反应过来后礼节性地谢过他的夸赞:“拜访长辈,自然不能失了礼数。多谢龙皇陛下的赞赏。”
话头扯到了自己身上,定海也就顺理成章地放下茶盏,开口说道:“敖雩道友未开口前,我还以为你是怨上了你爹娘。”
敖雩脸上的笑凝固了。
他为什么要开口!还有定海那家伙又在说些什么。
灿烈晴光笼罩中,临照面上波澜不生,平静地仿佛从来没有听过定海的那句话。
低垂的长睫遮住那双眼中所有的情绪,他的声音依然平静而从容,“既是无情天道钦定,前辈怎会认为晚辈还有怨恨这种情绪?”
这话在定海听来是十分的嘲讽。
他笑叹道:“不知而无情,并非真的无情。识情而忘情,之后方可求得无情天道。”
定海神态自若,悠然地为三人添满茶水。
“天烛无极教你学会了爱,自然也应教会你“恨”。”
他声音轻柔,话中意味却如凛冽刀锋,寸寸扎得临照心口鲜血淋漓。
“那晚辈怕是要让人失望了。”临照轻声说。
定海低头笑道:“孩子,你爹娘已经教会你了。”
碧海一般的眼瞳映照着那位年轻的仙尊,他的身影同笑意一同在其中流转。定海说:“你心中有恨,深如渊海。”
“若你不恨,”定海的声音更轻,“又如何能从万界战场活着回来呢?”
临照看着他,被这句话触动,终于变了神色。
他端坐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恍惚过后,临照合上双眼,放弃了自己原先的打算。
“前辈当年为晚辈爹娘做媒,那时就已经看到了今日吗?”是十分徐缓的语调,话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旁边的敖雩已经放弃了思考,一愣一愣地看着他们两个。
“这是我们几个一同看到的未来。”定海的眼中含着让旁观者看不懂的意味,他话锋一转,忽然说起了别的事情。
“澹台家昔年盛极而衰,只留下一对姐弟随侍在本尊身边。许多年后两人弟弟寿尽而亡,姐姐就辞别了道宫,历经千辛万苦,创下了而今的澹台家。而今她的后人弃了当代众多气运之子,选择奉你为主,说来也是本尊的疏忽。”
“晚辈并不在意这些,”苍白如雪的容颜上倦意更深,临照睁开眼眸,“敢问前辈,您看到的未来从未有过失误吗?”
这话换了临照以外的其他任何人来说都显得十分嘲讽,但是定海知道,眼前这位小辈只想求一个心安的答案罢了。
他的眼中再次浮现出那种让敖雩看不懂的情绪,语声无端轻柔,“至少定海从承运辟界以来,所见从未失误。”
承运界开天亿万年,定海就如他的道号一般镇住了这个道界,亘古如斯。
临照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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