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亮，浅淡的光线被帷幔细细筛过，落在萧疏眼上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萧疏蓦然睁开眼睛，身上似乎还残留着那阵砭骨的疼痛，骨肉都被蒸熟了一般，软绵绵地难以动弹。
他用右手撑在背后，试图缓缓地直起身来，不想掌心如同陷入了一团轻云，差点让他摔了回去。
妙璇就在这时扶起了他，她将这小小少年搂住，动作徐缓地将他放回床里。
“小郎君，道君说您刚用了药汤，又年岁尚幼，筑基前可以多睡一个时辰，把身子养好。”
萧疏听着她温柔的声音，不禁想起了阿姐。这时想到她话中内容，不由怔住。
师尊竟这般体贴吗？
“多谢姐姐。”思绪万千间，他不忘同妙璇道谢。
这温柔秀丽的灵奴微微睁大了眼睛，感应了一下四周，忽然悄悄凑近了萧疏的耳边，同他低语道：“得郎君这声姐姐，是奴之幸。但......还请郎君唤奴妙璇便可。”
她也想过神识传音，又怕吓到了这初来乍到的孩子。
萧疏闻言，轻声问她：“是有什么忌讳吗？”
妙璇抿唇，见这小小少年正是懵懂之时，初初离家已十分可怜。又思及他是真君首徒，日后便是她们这一众灵奴的倚仗，便下了决心要同他说些心里话。
“郎君被真君收入门下，不管以前如何，今后便是贵人，若是让人听见您唤奴姐姐，真君的脸面多少有损。”
她没说自己的下场会如何，萧疏将此事类比凡俗富贵之家，心中不由后怕。
妙璇见他眼神微变，虽是对其中情绪不甚明了，但也猜得出他心中惊惶。
虽然有失本分，但她总觉得这位小郎君像极了幼兔，总是在害怕些什么。
“修真界灵奴地位低微，多出身罪族，或由花草木石点化，这些日后郎君都会知晓，奴便不多说了。”
萧疏被她说得心头一闷，问她：“那么生为灵奴，日后便没有出头之日了吗？”
妙璇便笑笑，对他温声说道：“点化的灵奴受契主恩情，解契后便可自行离去。可若出身罪族，纵有大功亦难能换得自由。”
她停顿了一瞬，又说：“仙道中的灵奴多为契主点化，奴受真君恩情，不可不报。且奴资质不佳，离去了也说不准会被谁人捉去，留在昆仑倒能求个平安。”
妙璇轻轻地叹息一声，“郎君心善，但您已是真君的徒儿，日后还是要表现得强硬些要好，注重自己的身份，也不好同弱者为伍。”
萧疏望着女人的眼睛，那双眼温柔静谧，盈盈眼波澄澈明净，像是什么东西落在其中都会分明。
少年低头，闷闷地应了她一声。
妙璇取来一盏灵露，为他润了润喉。
初晨蒙昧的曦光中，妙璇神情犹豫，最终还是悄声对他说道：“小郎君，昆仑别处规矩少些，但在清微洞天，还是要注重些为好。”
萧疏想要问她更多，但妙璇说完这话，便将空的茶盏拿去，躬身告退了。
“郎君身子虚软，时辰尚早，还是再歇会吧，”她将帐间悬挂的银铃放低了一些，方便萧疏触碰，“郎君若是有事，摇一摇这铃铛，奴便会来了。”
那灵露中好似放有什么安神的东西，萧疏本来心中思绪繁杂，结果一沾枕头就睡去了。
萧疏向来睡得少，没过多久又醒来了。
他睁眼看见身旁的高床软枕，身上仍是困乏，却再不能入睡。
三岁到八岁时他倒是自己一人入睡的，可自从八岁起，为了照顾阿姐，他就搬去与她一同住着，三年下来早已习惯。
少年睁着眼睛，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在其间翻江倒海。
这时，他忽然又想起了昨日半昏半睡间听到的那阵琴声。
回想着那阵声音，他的心也随之安定了下来。
一个新的疑惑忽然从脑海中冒出头，被子掩盖下，少年忽然解开了自己的领口，抚上了喉下的锁骨一处。
血一般的殷红珠泪镶嵌其上，被体温烘热的晶石在光下流转生辉。
会不会和那块石头有关？他心想。
他身边的神异之事不多，而且方才妙璇姐姐也没有同他说过有什么琴音，思来想去，暂时能想到的只有这块石头了。
这块名叫天启的存在自那日后就没有同他说过话，进去里头也只有一颗会发亮的石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萧疏思索了阵，准备再次将意识沉入其中。
只是不巧，这时妙璇察觉了里头呼吸声的变动，便悄然进来，唤了一声：“小郎君？”
被子簇拥着的那张脸儿微动，鸦翎似的长睫徐徐掀开，露出那双极其沉静的眼眸。
“妙璇。”他念得很慢，像是怕念错了什么似的。
被他呼唤的女人依然露出了那种温柔的微笑，柔和如春风。
“小郎君既然醒了，那么便先用过朝食，之后再去拜见道君。”妙璇话说完，身后不知何时进来的灵奴们面面相觑，这时见妙姑娘已然上前，熟练地为小郎君整理起了衣衫。
萧疏下意识绷紧了脸，想到妙璇之前说的话，又渐渐地让自己放松下去。
妙璇还以为今天还需要费些口舌，没想到小郎君虽然依然不甚自在，却也再未阻拦过他们。
不一会儿，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萧疏便又是昨日那副仙童下凡的模样了。
妙璇满意地笑笑，忽然从床头取出一物。
那块温润如玉、剔透玲珑的扇子状晶体静静地在她掌心卧着，一根纤细光滑的丝线从不知何处穿过，让它坠在上边。
妙璇将这龙鳞呈到他面前，将越千风昨日说的话告诉他：“掌尊说昨日要送小郎君一件礼物，但那时郎君已睡下了，掌尊便将这物先给了郎君。”
她垂着眼，又道：“至于这物有何用，奴是不知的，小郎君不如一问道君。”
萧疏好奇地打量着那块晶体，抬头问妙璇：“师兄还说了什么吗？”
“掌尊说，祝您以后安宁欢欣。”
少年不自觉地微笑，伸手接过了那条坠子，仔细地打量了它许久，而后将它系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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