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年愣了一会,不过他也一向不是任人宰割的性格,他的手指收了收,握紧了傅时曜递过来的杯子,笑着回道:“队长说笑了,我不是程斯年还能是谁?”
傅时曜松开手,他点点头似乎也没有继续深究这件事的想法,端着自己刚刚泡好的咖啡转过身走了,“那晚安。”
程斯年眨眨眼,手上抓着自己的水杯,呆呆地站在茶水间,有点茫然看着傅时曜离开的背影。
就这样结束了?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事情就是这样没头没尾地结束了,但是“你是谁”这句话却像是一个魔咒,搞得程斯年一晚上没有睡好。
他做的梦光怪陆离,连那些被关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都被翻了出来。
程斯年一开始只是普通人而已,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和奶奶相依为命,十四岁的时候,他的素质检测结果是A级哨兵,“塔”以外的地方并不适合哨兵生活,所以十四岁的时候,程斯年不得不离开奶奶,独自一人进入“塔”里学习生活。
偶尔“塔”会给哨兵们放假,允许他们离开“塔”去见见亲人。只是程斯年在信息过载之后很少再离开“塔”了,只有一次奶奶打电话来说一定要程斯年来一趟。
程斯年急急忙忙暂停了信息过载的治疗,回到家里却被一脸神秘兮兮的奶奶拽到了当地一位神婆那里。
神婆很有名,所以来找她的人络绎不绝,程斯年跟着奶奶排在队伍里,脑子里几乎要被各种声音撑得炸开。
他压抑着无时无刻都在折磨自己的痛苦,所有的情绪棱角都被磨平之后就是纯粹的冷漠,他甚至开始恼怒又漠视所有的一切——不管是爱还是被爱,甚至连原本的自己都模糊了。
他想,奶奶其实什么都不懂,愚昧得令人发指。信息过载的痛苦折磨得他恨不得一辈子都睡在白噪音室里,可奶奶却带他来这种嘈杂的、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方,天真地以为这样的祈祷可以治好他。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神婆抓住正烦躁地调整降噪耳机的程斯年的手腕,她闭着眼睛,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明明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面朝着自己,程斯年却感觉自己好像从内到外。
程斯年在“塔”里学习到的内容都是走在时代前沿的科学技术,向来对于这种封建迷信持有保留态度,所以他只是看着故作高深的神婆没有说话。
神婆抓着他的手,肌肤相接的感觉明显让程斯年感觉到不适,他下意识想要收回手,却发现对方的手劲大得吓人。
“你奶奶磕够了一千个头向神明祈祷你的病可以好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虔诚的人。"
神婆猛地睁开了眼睛,程斯年才发现对方的眼眶中只有眼白,并没有乌黑的眼珠。
“她的孙子是一个孝顺体贴的孩子,可我只看见你在咒骂这一切。”
“那么,你是谁?”
程斯年的目光落在佝偻着背颤颤巍巍的老人的背影上,看着老人无措的模样,却在舌根尝到了一股苦涩。
梦境戛然而止。
程斯年猛地抱着被子坐起来,胸膛剧烈起伏,而背后是涔涔冷汗。
他咽了咽喉咙,用手向后捋了一把头发,吐出了一口浊气,心里却憋着一股气不知道怎么发泄。
他被情绪和信息过载裹挟着走了这么些年,压抑到最后连“爱与被爱”都没法分辨,连“你是谁”这样的问题都没有办法回答。
程斯年看了看挂在不远处的时钟,外面有路灯的光从缝隙之间溜进来,落在墙上映照出时针与分针的分布。
刚刚不到六点。
程斯年思绪一团乱麻似的,烦躁得连个线头都找不到,索性干脆掀开被子去冲了把澡。
他顶着还半带着水汽的头发彻底没有了睡意,缺少睡眠又让他的额角隐隐有些作痛。
他本来想开两把排位但是想到俱乐部的宿舍有点但不多的隔音效果,担心影响到其他人,于是轻轻带上了门,跟看门的大爷打了声招呼,打算出门熟悉一下环境。
凌晨六点的街道静悄悄的,程斯年在十四岁进入“塔”之后就很少有机会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凌晨做的那个梦,他突然很想出去看看。
PH俱乐部坐落在新城区,在这里的企业大多都是九点之后再开始上班,然后上到晚上不知道几点再回去,所以人并不多。为了配合城市规划,这里也建立起了很多配套商业的店铺,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商圈。
只可惜,程斯年也吃不了味道太重的东西,很多店铺也只能看看就算了。
他在外面转了两个小时才回到俱乐部。
俱乐部都是一群网瘾少年,就算是业内公认健康作息的PH战队,训练时间也是从下午一点开始的。
程斯年在食堂让阿姨帮忙做了份水煮生菜,就着个淡馒头吃了一顿早饭。
他推开训练室的门,PH战队规定不能在训练室吃东西,所以除了几杯喝完的奶茶外没有外卖盒等其他东西,变相让程斯年不用忍耐外卖盒中残留酱汁的味道了。
他环视了一眼周围,一个人在训练室倒能让他有时间打量每个人的训练位,让他能从桌子上物品的摆放琢磨出每个人不同的性格。
方一舟的桌上东西摆放随性但是也不失整洁,除了自己水杯之外就没有什么私人的东西了;而喻书铭的桌上就看上去就有些零乱,上面横七竖八很多粉丝送的小玩意儿,还有张便利贴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不要上头”四个字。
程斯年的目光落在他身边的不远处那个位置上,傅时曜的桌面物品陈列到了极简的地步,不过该有的东西都有,看得出来桌面的主人做事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傅时曜甚至可以从短短观察他的几分钟里,思考自己或许并不是真正的程斯年,想到昨晚傅时曜的试探,程斯年也不由地感慨他异于常人的洞察力。
狡猾的狐狸,或者是一击致命的毒蛇。
他拉开自己的椅子,打开游戏登录,继续打起了新号的排位。
程斯年开了八把,一把没输。
傅时曜来到训练室的时候,程斯年正在开第九把。
程斯年不固定自己玩一个英雄,亡灵之刃虽然操作简单,但是真到时候上全明星赛也不能就玩这一个英雄。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亡灵之刃作为昴宿启示的看板英雄,在经过十几个版本的迭代之后,尽管有过几次数值调整,可整体强度还是不太够。
这把程斯年锁了个名为暗之心的英雄,他一贯打法有两种,一种是完全隐匿脚步声突然暴起带走对方医疗位,还有一种就是故意露出破绽让对面集火,再利用对面技能空窗期进行反攻。
程斯年感觉到有人走近站在自己身后,不过料想大概率是教练,所以也就没有在意。
他往右前方空了一个一技能,他的位置立刻被锁定,狼狈地翻滚躲开对面的炮火,乙方医疗位的二技能随即亮起,给他挂了两个暴击爆伤buff,对面猛冲进来,撕开了己方队形的一个缺口。混战的音效更方便他躲进了树林绕到后面,己方且战且退,持续消耗对面技能和血量。
程斯年一技能还在CD状态,只能先用二技能突脸对面医疗位,结果没想到对面医疗位的力量点比常规多一点,程斯年挂着buff的一套二三连招竟然没能一波带走他。
医疗位被集火,对面迅速反应过来回头准备集火程斯年的刺客。
幸好医疗位及时吟唱技能给了他一个CD刷新加快的buff,一技能随即续上强行一换一带走了对面医疗位。
失去医疗位的队伍持续作战能力明显下降,其他队友顺利二换三,获得了比赛的胜利。
“这里你可以起手先蓄力二技能再取消,下蹲再起身可以解除技能取消的后摇,暗之心这个英雄本来就是用二三一技能连招吃饭的,少个一技能伤害会跟不上。”
程斯年半摘下耳机扭头向后看去,发觉傅时曜正站在自己身后,表情自然得完全看不出昨天试探自己的敏锐模样。
他跟傅时曜对视一会,随后又把耳机带回去开了自定义去试傅时曜说的方法。
程斯年刚蓄力二技能就意识到傅时曜的意思了。
二技能和一技能的吟唱音效极为相似,不仔细听并不容易发现其中有什么不一样,比起他的处理方式,傅时曜所说的方法确实是非常好,能够充分利用这点骗到对方的技能,同时只会让二技能进入短暂的CD。
只是取消后摇这个操作程斯年试了好几次都没怎么成功,键盘被他敲得劈啪作响,也没能抓到这个操作的精髓在哪里。
傅时曜垂眸正能看见被头戴式耳机压住的黑色发旋,他掀了掀眼皮,又看见屏幕上的角色在技能后摇结束时下蹲,如此反复。
傅时曜看准时机,手指贴在程斯年的手指上按下了键盘,只见屏幕上的角色顺滑地将交互省略,“你按得太早了,还不能触发判定,你感受一下这个时机就行。”
手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程斯年被吓了一跳,他能闻到鼻尖充斥着的那一股清爽薄荷味,并不难闻。
他的脑子宕机了一瞬,这才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感官居然没能第一时间反应到傅时曜的接近。
这让一向依赖自己感官的哨兵感觉到很不适应,有一种自己信心满满却一脚踏空的失重感。
——可是却并不难受。
纷至沓来的信息减缓了涌入大脑的流速,在傅时曜触碰到自己的瞬间,那些纷繁杂乱的声音如浪潮般缓缓褪去,他仍然能够捕捉到那些细微的声音——甚至更加容易,却无需再忍受随之而来的痛苦。
程斯年偏过头去看一手撑在桌上半俯下身指导自己的傅时曜。
“塔”里永远不缺少好看的人,他自认在“塔”里看惯了那些会引起惊叫的容貌,甚至他本身都是其中的一员,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傅时曜长得太好看了。
他的脸白皙又干净,骨相优越,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微微低垂,投射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可抿着唇的时候有种冷淡疏离的气质,他就单单站在那里,看上去就像是朵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足够所有人为之侧目了。
手指上的温度一触即分,程斯年立刻回过神来道了声谢。
“不用,”傅时曜直起身体来,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在程斯年看来,他就如同一只狡黠的狐狸盯着猎物一样,“毕竟你真的很有意思。”
哎呀没事的,小程就是被小傅的美色迷惑了双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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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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