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祂还攒了一点力量,虽然微渺,足够应付几只月影鱼,然而一旦恢复本体压榨完最后一点神力,神躯触碰到湖水的那一刻,祂再也无法压制沸腾雀跃的湖水,届时势必暴露。
引来神王,祂没有带一个人类一起藏匿或奔逃的余力,要么祂惨死,要么无辜的人类被乌鸦掳掠带走。
孔雀掌握世间一切美丽,再没有任何东西,比一只生来注重仪表的孔雀更能明白,阿塔兰塔究竟有多漂亮,即便这一点祂不想承认。
日光眷顾他,为他的长发点染烈烈金辉,湖水爱恋他,碧绿的眼瞳是香水湖底澄澈剔透的绿湖石,凝结了细碎闪光的湖沙,每每看得祂目眩神迷,不知天地为何物。
祂必须承认,就是这个叫阿塔兰塔的人类,令失去皮囊的祂生出妒忌的小虫子。
它们龇出尖利的豆牙,无时无刻不啃咬祂四分五裂的心肝。
孔雀神心说,集世间一切颜色垂怜的阿塔兰塔,若沦落到神王的铁爪鹰钩,面临的会是什么?恐怕连复仇也不能亲自动手,只能日夜囚困在星纱深处,发出破碎的呻吟。
走投无路的孔雀神第二次懊悔,沉默的湖沙为祂哀鸣。
该死的从来都只是他,或许真如神王所说,他是一颗带来灾变的星星,该独自走向陨灭。
就在祂打算脱离这具幼小身躯的束缚时,宁静的湖水像被人投落一块巨石,咆哮起来,奔腾起来,雪白的浪冲天而起,浪花的裙边嚣张跳上岸,侵入多件未曾与之相见的土壤,差一点就因为过分激动,碰到呆立一旁的小鸟神。
祂差一点冲上去,好在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后退。
惊喜交加,太好了,是阿塔兰塔!
祂狂喜地滚起来,形象也不在乎了,撅起沾满沙子的屁股尖尖跑来跑去,转了一圈又一圈,如果祂耀眼殊华的尾羽还在,兴许已经唰唰展开成巨大的扇子,要夺走人类的所有目光了!
说到阿塔兰塔,他也没想到,鸡崽子给他的三根毛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效用出人意料。
在被月影鱼咬住脚踝拖下水的那一刻,水流以不可违抗的力道冲击大脑,他陷入短暂的晕厥。
再度醒来,一丛茂密的长海草完美掩盖住他,胸口的孔雀翎散发微光,静静漂浮在透亮的湖水中,见他醒来,扭动松针一般的细毛,十分乖巧地自己给自己团吧好,钻进胸口蹭啊蹭。
阿塔兰塔丝毫没有喜色,按住它,若有所觉抬起头来。
就在不远处,小山般庞然的怪物已然发现人类的行踪,没给他喘口气的机会,露出的獠牙森然,血肉的鲜香激起血脉深处蓬勃的猎杀欲,甩动尾巴箭矢一般直冲而来,有如一块巨石,撞进海草丛中,两个坚硬的物体相互撞击,岩石崩裂与沙石扬起的巨大响动,引来其他搜寻猎物的大型掠食者。
它们会心地,向着渺小的人类倾轧。
胸口的孔雀翎发热,烫得阿塔兰塔一个激灵,耳根爆红,一巴掌扇下去差点破音:“拱哪呢!?也不看什么时候!”
孔雀翎:……它只是想缓解一下气氛。
猎物体积太小,肉只有一丁点儿,一只体型肥大的月影鱼坐不住了,趁着挤开同伴的功夫,蒙头撞来,豆大眼睛里独享这只小贝肉的想法藏不住,阿塔兰塔眼疾手快,一个翻身下潜,及时缩回腿,又牢牢抓住对方展开的腹鳍灵巧上到后背,紧紧抱住它头顶那根比自己腰还粗的乱齿。
这根牙看似光滑,摸上去却有数不清细小的骨刺,无规律地分布,正巧方便他固定身形。
阿塔兰塔瞬间变卦,长头顶丑是丑了点,但也有好处。
方便。
这鱼似乎把该长脸上和脑子里的东西都分给了身体,体型奇大无比,但丑得惊奇,还没脑子,为了甩开背后挂着的猎物,一个劲往水面冲,大概想借水流的冲击与拍打把他撞开。
阿塔兰塔又不是木头,不会乖乖蹲它背上任它撞。
他重复几遍,翻上另几头鱼的后背,等那些蠢货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早趁它们无能狂怒互相撕咬的功夫直奔潜水区,滚上了岸,他慢慢起身,站岸边朝水里的傻鱼竖了个中指。
鱼:[咬!]
阿塔兰塔没收到来自月影鱼的白眼,身子一晃躺在草面。
孔雀神又惊又喜跑上前,蹲在力竭的人类身边,想碰又不敢碰,最终只低下脑袋,跑到他脚边,轻轻啄了一下。
香水湖的水液具疗伤功用,脚踝的伤已经好了,只剩下几道浅白色齿痕,懒懒包住葱白的皮肤,证明曾存在一道深入骨髓的疮口。
神啄一下,又啄一下,眼睛热热的。
过了许久,阿塔兰塔才平息心跳,撑着上半身坐起,从胸口的碎布里抽出一大扇孔雀翎,找了一圈,在腿边发现了蔫儿吧唧的秃毛鸡崽子。
他捏着羽毛柄往小鸟头顶盖:“小老鼠,我给你拿回来了,你是不是也该兑现承诺了?”
神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看也不看拼命朝祂暗示的命羽,蔫蔫点头,“叽”了一声。
“对不起。”
阿塔兰塔:“?”
“我差一点就害死你,不该强迫你。”
阿塔兰塔没有因为神的道歉而给祂好颜色。
现在说顶屁用,早去哪了?
“你早该有这个觉悟,现在才后悔算什么。对了,还不知道你男的女的。”
“神在诞生之初就没有性别,也没有人类口中的男女之分,除却少许有偏向的神祇会以男性或者女性称呼自己。不过我常常以人类中的男性示人,”祂仰了下脖子,光秃秃的皮辣到了阿塔兰塔脆弱的双眼,“怎么了吗?”
阿塔兰塔冷脸,伸出食指,把鸟戳得一个仰倒,呱一下坐倒在地,说:“渣滓。”
神扑棱起来,一脸清澈:“那是什么。”
对于一个无知的人,你用一句话回答,就必然要用十句百句填补他的知识漏洞,这才好堵住那张住了十万个为什么的嘴。对于一个懵懂的神,不外如是。
阿塔兰塔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力气堵上鸟嘴,一把把孔雀翎拍祂头顶,轻踢一脚:“赶紧的,接下来你要做什么?我劝你尽快,刚才的动静一点不小,迟早吸引来乌鸦,你不是还有个仇人?或许祂已经注意到了这,快点,别拖累我。”
神一愣,眼睛通红,一言不合要掉眼泪。
人类死里逃生的第一时间不是庆幸自己活着,而是关心祂,关心一个险些因为一己之私害死自己的恶毒家伙。
自从族人死后,再没有同伴为祂梳理羽毛,也没有一只柔软的嘴巴,会说出有关祂的呵护。
神小小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点点头,团吧团吧命羽,在阿塔兰塔稀奇的目光下团成了一个金色与绿色交织的光球,张口吞掉,霎时间,扁扁的小鸟肚鼓成了滚圆的球。
迎着头顶的注视,神拍拍肚皮,道:“消化需要一段时间,在此期间,我的力量会逐渐复苏,你……”
至高天,威赫恐怖的存在睁开了眼。
兴冲冲给人类解释的孔雀神像被掐住脖子的鸭,话音戛然而止,面色剧变。
一阵刺目的金光后,阿塔兰塔耳边嗡鸣,紧接着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感觉有微凉的触感贴近,身体腾空,失重感将他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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