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知寒反握住他的手,有些用力。
这下就不难解释西南女王对他的一切作为了。从竭川开始,这一路都是由西南女王引着他走,他能察觉出不对,但是异常在何处?找不出来。女王利用他对青意绝对的信任,让他只能按照自己的安排走下去。
卿思是女王明面上的牌,青意是女王暗里藏在卫知寒身边的牌。
她受不了再这样下去,被发现后索性全部向秦飞轩说出,随后自请戴上枷锁进入天牢。秦少霜一直沉默不语,在青意哭着求秦飞轩去救卫知寒时,终于开口:“我只问你,十二年前我在蜀江宫遇见的那个小乞儿,是不是你?”
青意只是抓住她的手滑坐在地上哭泣。
卫知寒回神,松开了秦飞轩的手,苦笑道:“我只知道青意进宫十年多,宫外有远亲,偶尔托师父送封信出去……我从不看她的信,也从没问过她的‘远亲’。”
现在看来,青意瞒着他的事实在不少。
“孤带你去见她。”秦飞轩起身,向他伸手,“怕吗?”
卫知寒看看他的手,抬头勉强笑笑:“怕什么。”他握住秦飞轩的手,接力起身,摸到那只手上的老茧和一些细碎伤口,心里便仿佛多了份底气。
青意醒来后自己要求回到牢房里,卫知寒踏入牢房,才明白这丫头怎么变成那样的。秦飞轩只将她关在普通的牢房,已经比其他的好上不少,尽管如此,环境依然潮湿阴暗,不远处还有死刑犯。更深处的刑房时不时传来惨叫或是癫狂的笑声,青意年岁比卫知寒还小,哪受得住。
气味太过难闻,卫知寒捏着帕子捂住嘴,低低咳嗽。秦飞轩走在他前边引路,很快便看见了青意。看守打开房门,卫知寒踏进去,在少女身边坐下,尽量轻柔的喊:“青意。”
青意抬头,痴痴望了他好半晌,刚要叫他时看见秦飞轩,猛然醒神,连忙抬起手遮挡自己的脸,不愿叫卫知寒看见,不知哭喊着什么。卫知寒心中阵阵钝痛,不顾她的挣扎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轻拍她肩膀。
含糊间,卫知寒听见青意说:“老夫人死了!”
他愣住,一时不察被青意挣开,就这么看着青意撕扯自己腰间的衣物,露出那青色雀羽纹身。青意朝他跪下,重重一磕:“公子,青意对不起您和老夫人……我是西南人,一直没有断掉与西南的通信,是我害了你们!”
她断断续续说了许多,卫知寒却全没听进去,他仍愣在那句“老夫人死了”里。他有些惶恐不安,重复呢喃着那一句话。
不是还有药吗?不是应该还有一年的吗?不是应该……还剩给他一年的吗?
“我听从女王的命令……改了药方……
“我把您去别孜的事告诉了女王……
“我一直在背叛您……公子……”
卫知寒有些不可置信的摇摇头,看见青意额头渗出血迹,想把她拉起来,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他只能徒劳地扒拉着青意,茫然失措。
青意呜咽说:“公子,对不起,您恨我吧,您恨我……”
卫知寒眼前一黑,偏头吐出一口血,青意连忙爬过去为他擦拭唇边血迹,捧着他的脸哭到位:“公子,您恨我吧!青意愿以死来报公子和陛下之恩,愿以死谢罪!”
“不,”卫知寒咽下泛上喉口的铁锈味,双手牢牢按在青意肩上:“你是我妹妹,我不怪你,我也永远不恨你。”
青意甩开他的手藏进墙角阴影,道:“公子,这里太脏了,您不该在这里,您走吧。”
“我也脏……我既不属齐朝,也不归西域,”他慢慢靠近青意,涩声说道:“我也脏得很。”
青意终于崩溃,抱着头尖叫起来,卫知寒轻声哼唱着西域小调,刚把手放在青意头上,这时青意却突然起身,从他袖子里摸出一支袖箭,狠狠扎进自己脖颈——
霎时间鲜血喷涌而出,洒了卫知寒满身满脸。
秦飞轩神色微变,正要上前,见卫知寒接住青意软下的身体,另一只手颤抖捂住她颈侧伤口。少女半侧身子很快被血液浸湿,她口中不断涌出血,轻轻摇头,对卫知寒笑了下,伸手去摸他的脸。
“抱歉……我又,又弄脏您了。我、我喜欢你,对不起,公子。”
说完,她的手无力垂落在地,半睁着眼睛,断了气息。
她也许有很多想说的话,但都被上涌的鲜血打断,最后留给卫知寒的,就只有这么两句话。
“我喜欢你”,和“对不起”。
卫知寒抬手合上她的双眼,翻出干净的内衬擦净少女脸颊。秦飞轩几步走近,正伸出手臂要带走卫知寒,他就往他手臂上一倒,昏了过去。
秦飞轩迅速把他抱起来,闯进太医署,吓了正在配药的酒竹一大跳。酒竹乍一见他怀里满身是血的卫知寒时,心脏险些都要不跳了!等秦飞轩解释是青意的血时才骤然松了口气,命他将人放在里间床上,诊脉的同时还不忘数落这位梁国皇帝。
“前辈——”秦飞轩将将开口,就被老头子瞪一眼,骂到:“你这混小子,比之许文殊那厮也好不到哪去!我好好一个宝贝徒弟,一认识你,瞧瞧给折腾成什么样了!”
秦飞轩咳了一声,默默挨骂。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做的不对,除了当初不小心害卫知寒被掳走,在其他事上其实没出过差错。酒竹也明白,但他只是太心疼自己徒弟。
“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秦飞轩道,“前辈既然这般在意他,为何不早早将他带回溪花阁?”
酒竹动作不停,一根根银针扎进卫知寒身上,深深叹了口气。
“他的母亲不许。”
卫雅不许。
卫雅不许自己的孩子学到依赖他人,不许自己的孩子学不会吃苦。
“她想要的是掀翻齐朝,却困于女子身份,困于自身寿数,只好寄希望于自己的孩子。”酒竹道。“她认为,在冷宫藏身,比在外面安全——姬千婳如此恨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孩子。且她姐妹二人被下了毒,这毒又延续到寒儿身上,他们无法离开齐朝。寒儿要活下去,必须依靠她们的血。”
秦飞轩的目光落在那道瘦削身影上。
“他知道吗?”
酒竹摇摇头:“他从没问过我,为什么他不能出去。”
秦飞轩还有不少政务,没等卫知寒醒来就离开了。过了许久,卫知寒才幽幽转醒。酒竹拿来干净的巾帕为他擦脸,心疼无比。卫知寒安静哭了很久,才小声说:“我的塔娜达,我的青意,没有了。”
话音里含尽了委屈与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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