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明知可能早就知道这里的情况。
而薛怋生显然没觉得他话里有话,反而客客气气地同渊明知打了声招呼,他不动声色地放下北梵的胳膊,甩了一式浮尘,“老夫今日从紫竹林行过时,见一小娃正独自修行未果,便下来指导指导!”
这家伙这几年总是不见人影,怎么出现在这儿?又从哪里冒出来的?
“薛长老素来非亲传弟子不予指导,如今有此番好意,倒教我倾云峰受宠若惊了。”渊明知淡淡一笑。
“哪里哪里……”薛怋生眉心一跳,知道渊明知不好糊弄,但他面上声色不显,继续道,“渊尊主来的也巧,老夫见这小娃面善得紧,与我又有几分眼缘,便想招他入我门下,不知渊尊主意下如何?”
“上清苑人目何时变得紧张了?竟上我倾云峰来讨要弟子?”渊明知慢条斯理,“我这弟子资质如何?若是不错,不知他是否有幸占得上清苑内门一席,若他资质平平,想必您苑内应不缺合您眼缘的外门弟子吧?这若是叫您苑内的弟子知道了,不得伤心欲绝?还是说,薛长老能指导我峰弟子习阵画符?”
薛怋生深知渊明知不好糊弄,却没想到他竟如此不客气!他若承认此子天赋不错,若再想将其挖走怕更是难上加难,可若是不承认此子天赋高,他又被无端架在上清苑主的位置,左右说什么都不好使,渊明知此子,当真气人!
薛怋生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手挥拂尘,作高人姿态:“老夫诚心如此,也请渊尊主莫要开玩笑。”
渊明知笑道:“薛长老家大势大,亦为宗门付出良多,明知自然是尊重前辈的,并无意玩笑。”
薛怋生:“既如此,渊尊主何不成人之美,应了老夫。”
渊明知:“不应。”
“???”
感情他白费这许多口舌?
他紧了紧执拂尘的手,强压心中气闷,斟酌再三,正欲开口讲条件,却听渊明知先道:“薛长老也不必想着给我什么好处,就算你给我什么好处,我也不应。”
今日是怎么回事!人人都能如此拒绝他!
薛怋生真的觉得自己快被气出内伤了,连一直没出声的北梵也忍不出抬头看了渊明知一眼。
“他不过是个外门弟子,留在此处也只会一生碌碌无为,渊尊主何不顺(个人情)……”难道他也发现这小娃天赋了?如果发现,又为何……
“谁跟你说他是外门弟子了?”渊明知冷笑。
北梵心中一动,猛地抬头,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渊明知……还记得他?
也难怪他会有此一问,且不说渊明知只见过他一次,如今的他,穿着一身早已陈旧不堪的外门弟子校服,脸生淤青,连教习先生都不一定记得住他,何况是三年未见的渊明知。
“什么?”这回薛怋生是真的有些蒙了,他看向北梵,见后者一愣愣地,只瞅着渊明知。
好像这个小娃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他是外门弟子……
他是渊明知三年前收的那个徒弟?怎么可能?
他只记得当年渊明知是最后一个到的收徒大会,只在下面看了一眼就把徒弟选走了,他还以为以渊明知的眼光,能选出何等天赋的苗子,结果没多久就听说渊尊主的徒弟资质平平,他对其不屑管教,便扔在外门令其自生自灭了。彼时他还对渊明知好一顿数落嘲讽,而如今这个天赋卓绝的小娃,竟是当年那个饱受欺负的渊明知的徒弟?
在成为渊明知名义下的徒弟之后,北梵并非真的人人可欺。
他初到倾云侧峰时,众人虽不知他为何没去主峰,却也十分乐意去结交奉承他。毕竟那日从未在收徒大会露过面的渊尊主不仅来了,还轰轰烈烈带走了一个年仅八岁的孩童。此等盛举,历目如新。
小孩不怎么说话,每天只知道修炼。
众人只当他勤奋刻苦,对他越发阿谀谨慎,不敢轻易怠慢。
可日子久了,众人开始慢慢怀疑,为何始终不见渊尊主前来。
有胆大者小心翼翼问他:“北师弟,这么久了,为何不见渊尊主前来?”
那人以为会得到类似“不久后”或者“师尊很忙”的回答,却没想北梵只小声说了一句:“师尊会来接我的!”
小孩声音虽小,眼神却坚定。
那人见他如此,有些赦然,只干笑道:“是、是吗?”
后来的事并不难猜。
渊尊主当众收徒,随后却弃之如履。
说来奇怪,在拜入渊尊主门下之前,虽说没有什么家世背景,但其悟性极高,且年纪极轻,也算得上是初露锋芒了。然而待他拜入渊明知门下后,初时还好,后来却渐渐跟不上大家的修炼速度,连最简单的心法也悟不开,外门弟子本就嫉妒北梵内门弟子的身份,见其修炼天赋如此低下,便迫不及待落井下石,冷嘲热讽,更有甚者,为揽回此前在其面前阿谀奉承丢失的脸面,直接前去欺负他。
也不知这小子怎么的,不吭声也不还手,竟也不告状,致使这些外门弟子越发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所以,这就是那个不受重视,常受欺负的内门弟子?
“不可能!”薛怋生当即否定,“你那徒弟明明修为低下,毫无悟性,还懦弱胆小……怎么会……”薛怋生原本还想说什么,却见渊明知淡淡地看着他,擒着一丝慢吞吞的笑意。
原来,他早知这小娃的天赋。
渊明知选的徒弟,又怎么可能资质平平?当初不会,现在亦不会,可他为何又对这个有着如此天赋的徒弟不管不问?然而或许是渊明知眼里的笑意太过刺眼,又或许是突然想起自己方才在其面前白饶了许多弯子而恼羞成怒,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早前强压制的怒火便已经要翻腾出胸腔,他厉色道:“你故意的?”
渊明知早知这小娃的天赋,却仍看着他为讨要徒弟一忍再忍,现在想想他适才一口一个渊尊主的模样,薛怋生只觉得老脸都快烧穿了,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半炷香前的自己!
渊明知:“薛长老哪里的话,我是看您老人家太无聊跑到我倾云峰来散步,为长老添些闲趣罢了!”
“哼!渊尊主当真厉害,三年前收了徒却因其资质太差便像破布一样将其丢在倾云侧峰内衣食不问,生死不管,这小娃小小年纪便受如此委屈,你又何曾尽过一师之责?如今知他天赋异禀,便急着前来认领徒弟,未免想的太美了些,老夫在此,替这小娃讨个公道。”薛怋生本是语气不善,言辞犀利,说到最后,竟越发高亢激昂,毋庸置疑起来,他拂袖而立,十分清正不阿。
“薛长老想让我徒儿拜你为师?”渊明知笑了一下,并未理会他那冠冕堂皇的说辞。
北梵的眸子动了动,手不觉捏成了拳。
薛怋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突然会这么问,以为他心生惭愧,心下一喜,但他面色未显,顿了片刻,端出一派长者风范:“哼!这孩子在这里吃不饱穿不暖,平白受人欺负,还学不到什么东西,还不如跟着老夫,不仅衣食无忧,上品灵丹法器随意挑选,助他变强。”
“那可不行。”渊明知淡淡道,“我这徒儿一早便拒绝你了,您何必强求呢?做长辈的,该尊重小辈的想法才是。”
“……?”
薛怋生猛地反应过来,原来不久前的那一瞬凉意并非错觉,渊明知早就在此。以他金丹后期的实力,竟未察觉这附近有人!此子的蛰伏术究竟修到了何种境界?可他惊骇之余,又千般恼怒,这家伙,一直都在戏弄他!简直欺人太甚!
“公道?”渊明知的声音似乎冷了下来,“那是弱者才会拿出来叫嚣的东西!”
三界证神之道,争强夺权杀伐穷陟,弱即为卑!
人人都明白且深以为然的道理,他却用了数百万的淋漓血戮才倾然刻悟。
薛怋生面上青红交加,只觉连头皮都裹挟着蒸腾的怒气,他薛怋生是谁?霄云顶五长老兼薛家家主,家大势大,德高望重,何时受过此等憋屈?因着小娃的资质,他的姿态一低再低,可渊顷居然再三令他难堪,着实不知好歹!
霄云顶一峰之主又如何,掌门的同门师弟又如何?今儿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都免不了叫他教渊顷好好做人!
只见他胡须震颤,正欲发作,却听渊明知极其霸道地道了一句:“想抢人,打过再说!”
话音未落,只见眼前身影一闪,人已经往千丈开外的无人峰上行去。
薛怋生又是一阵气结,但随即冷哼一声,态度十分轻蔑。
哼!来的正好,老夫今日就教教你什么叫做尊老爱幼!
薛怋生袖袍一甩,飞身跟了上去。
渊明知的实力虽在同辈之中属于翘楚,却也不过是个金丹中期罢了,而他早已臻至金丹后期,比渊明知高了一整个境界,要知道修炼到他们这般实力,一境之差,其中丹灵之盈,气蕴之勃,识海之阔,神魂之强与前一境界较如鸿沟天堑,又何尝是练气筑基的同境之差能比拟的?如今渊明知提出比试,倒是正中他的下怀。
“哇!尊主和薛老头儿打起来了,快快去看!”北梵没注意到他的棠木槿树上还有一只红色的小鸟,那小鸟口吐人言,爪下灵气汇聚,扑棱着短小的翅膀就朝他抓来,北梵下意识翻袖聚灵格挡,可他再怎么天赋异禀,此时也不过炼气二阶,哪里是几百年修为的安羽的对手。
安羽不经意便破了北梵防御,他本想直接用抓住北梵的身体的,但瞧他太大只了,便放大了身形伏在北梵身旁,庞大的朱鹂原身比北梵整个人都大了好几倍,他的小院都被其密实蓬松的体格挤得有些变了型,它抖落半边翅膀伏在北梵脚边,尖羽蹭着北梵的脚踝催促道:“小北梵,快点上来!你羽哥哥这金贵的背除了尊主还没驮过别人呢!要不因你是尊主的徒弟,你就是给我吃朱翘果我也不给驮!”
北梵:“……”
“哎呀!别犹豫了!尊主和薛老头儿差着一个境界呢!虽然我们尊主全天下第一厉害,但是好像真的打不过薛老头儿,我们得去帮忙呀!你不去我可去了!”
在安羽起身的最后一刹,北梵点身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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