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知道这个叫陈昭的人类现在非常紧张，而且自己面前假装镇定，因为沈霜看到他的手在颤抖，“无需紧张，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沈霜垂眸，看了一眼膝盖上正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沈寰，语气平淡无波：“此乃沈寰，吾之法器器灵。”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凭空变出个迷你小人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这话听在陈昭耳中，却让他呼吸又是一窒。器灵？那是什么？某种……附属生命体？能量共生体？资料库中关于“灵族”的记载碎片般掠过脑海，却没有任何一条能完全对应眼前这超出认知的景象。
就在陈昭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并重新进行风险评估时，那小器灵沈寰的注意力，终于从窗外光怪陆离的世界，转移到了这个会发光的“铁盒子”内部，以及……里面另一个“人”身上。
沈寰眨巴着紫色的眼眸，盯着陈昭看了两秒，忽然扯了扯沈霜的袍袖，用虽然细小却清晰无比的声音问道：“沈霜沈霜，这个的人是此界的‘接引仙官’吗？他看着我们的眼神好奇怪哦，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一样。”他还模仿着陈昭那略显僵硬的表情，小脸一板，眼神发直。
沈霜：“……”
陈昭：“！！！”
完全听不懂的陈昭感觉自己的职业素养正在经受前所未有的考验。他强行扯动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符合流程标准的笑容，尽管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两位阁下，我是引导员陈昭，负责协助像您二位这样的苏醒者适应现代社会。”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用词也更加谨慎，同时手指在身旁的光屏上快速滑动，调出了更高权限的应急预案界面，随时准备启动。“关于器灵……这部分信息，在我们的记录中并不完备。为了能更好地为您二位提供服务，能否……简单介绍一下？比如，沈寰阁下是否也需要进行独立的身份登记？他……具备完全的行为能力吗？”
最后这个问题，他看着那个巴掌大、正试图爬上沈霜肩膀好获得更好视野的小人儿，问得异常艰难。
沈寰一听，立刻挺起小小的胸膛，虽然站在沈霜肩上仍需仰头看陈昭，语气却带着几分灵体特有的骄傲：“我当然有！我还能帮沈霜打架呢！飞升雷劫要不是我……”
“沈寰。”沈霜淡淡开口，打断了他的自夸。
小器灵立刻噤声，切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坐了下来，只是那双紫眸依旧好奇地打量着陈昭和他面前闪烁的光屏。
沈霜抬眼看向明显紧张不已的陈昭“沈寰与我一体同命，无需独立身份。”他言简意赅地解释，算是给了对方一个交代，“不会随意出手，亦不会破坏此界……规矩。”
陈昭闻言，暗暗松了口气，但神经并未完全放松。一体同命？这意味着攻击或者控制其中一个，可能会直接引发另一个的剧烈反应？风险等级恐怕需要重新评估了。
他努力维持着专业的姿态，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感谢您的告知。那么，在抵达接待中心之前，请允许我为您二位简要说明一些基本的社会规范和安全须知，这有助于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飞行器在无声中平稳穿梭，窗外的“铁疙瘩”建筑群越来越密集。陈昭开始用尽量简洁、非专业性的语言介绍着这个星域的基本构成、通用法律（尤其强调了禁止在公共区域使用未经许可的“高能能力”），以及货币、通讯等基础系统。
沈霜看似闭目养神，实则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与他千年修行积累的见识相互印证，只觉得光怪陆离，匪夷所思。
而沈寰则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小声的惊呼：“用数字买东西？那不是点石成金术低级版吗？”“人人都有千里传音器？还带画面？这么好玩的法宝人手一个？”
每一次发问，都让陈昭的嘴角微微抽搐一下，解释起来也更加费力，仿佛在给一个来自遥远古代的智慧生命进行科技启蒙。
终于，飞行器开始减速，下方一片布局规整、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建筑群出现在视野中。陈昭似乎松了口气，指向下方：“我们即将抵达第七区的适应管理处接待中心。那里会有更详细的资料，以及专门的生活顾问为您服务。”
就在这时，沈寰看着下方那些整齐划一、棱角分明的建筑，以及街道上流淌的、如同发光河水般的车流，忽然扯了扯沈霜的耳垂小声嘀咕：
“沈霜，这里看着是挺新奇，但灵气也太稀薄了，还没咱们家后山的垃圾场浓呢！”
沈霜洞府后山的垃圾场，是沈霜用来丢弃炼废了的法宝的地方。别看只是一些练废了的法宝，那可是有很多低阶修士偷偷前来寻宝的。
沈霜缓缓睁开眼，望着窗外这个截然不同的、被称为“现代社会”的世界，目光深邃。
真正的上界在哪里？
或着，天道并未送错地方。
只是此“上界”，与他想象中那个仙气缭绕、逍遥自在的仙境，根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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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器缓缓降落在指定平台，舱门无声滑开，舱门滑开的瞬间，一股与飞行器内循环空气截然不同的气息涌入。难闻的混合消毒剂味。沈霜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肩头的沈寰更是直接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揉了揉鼻子，小声抱怨：“什么味儿啊，一点都不清新。”
陈昭率先走下飞行器，脚步落在光洁如镜的平台上。他侧身，谨慎地观察着沈霜的反应。只见那古袍修士长身而立，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的景象，并未立即迈步。他肩头的小器灵则瞪大眼睛，小脑袋转来转去，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沈先生，沈寰阁下，请随我来。接待室已经准备好了。”陈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靠。
沈霜微微颔首，步履从容地踏出飞行器。他看似随意，实则神念早已如水银泻地般蔓延开去，感知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建筑结构坚固异常，蕴含着能量脉络；远处隐约传来规律的能量脉冲，像是某种庞大器械在运转；空气中弥漫着细微的、持续不断的低频嗡鸣。
沈寰扒着沈霜的衣领，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神念交流：“沈霜，这地方像个巨大的法器内部，到处都是能量流动的痕迹，但路子很野，跟咱们的炼器手法完全不一样。还有，那边，”他小手指了个方向，“有几个窥探的‘眼睛’，带着微弱的灵波，类似最低级的窥视法阵。”
沈霜眼神未变，心中却是一凛。此界虽灵气稀薄，但在能量的运用上，似乎另辟蹊径，达到了某种极致的程度。
陈昭引着他们穿过一条简短的回廊，墙壁是柔和的乳白色，会散发出适度的光线，脚下地面坚硬却带着微弱的弹性。两侧偶尔有门户滑开，露出里面忙碌的身影和闪烁的光屏，那些人在看到沈霜和他肩头的小人时，无不露出惊愕的神情，随即又迅速低下头或移开视线，假装忙碌。
很快，他们被带入一间布置简洁的房间。房间不大，中间是一张造型流畅的白色桌子，周围放着几把同样风格的座椅。一面墙壁是完整的透明材质，外面似乎是一个庭院，种植着一些散发着淡蓝和银白色光泽的、沈霜从未见过的植物。
“二位请稍坐，生活顾问马上就到。”陈昭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则站在门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姿态依旧恭敬，但那份警惕并未完全消散。
沈霜拂衣坐下，姿态自然，仿佛身处自家洞府。沈寰则从他肩上跳下来，落在光滑的桌面上，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桌面，桌面立刻泛起一圈柔和的光晕，吓了他一小跳，随即又觉得有趣，试着用小手在上面划拉。
就在这时，房门无声滑开，一位身着浅蓝色制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性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比陈昭更为亲切的笑容，目光在接触到桌面上的沈寰时，也只是微微顿了一下，便迅速恢复自然。
“您好，阁下，还有这位小客人。我是您的生活顾问，林月。”她声音柔和，语速适中，“欢迎来到第七区适应管理中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将由我负责向您介绍现代社会的基本情况，并协助您解决生活上的需求。”
林月保持着专业的微笑，按照流程开始询问沈霜的基本信息：“沈先生，为了更好地为您提供服务，我需要了解一些基本情况。请问您来自哪个星域或文明？是否有过往的身份记录或编码？”
沈霜抬眼看了看她，语气平和，却只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林月指尖在光屏上记录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继续问道：“那么，您是否记得沉眠之前的大致年代？或者您所熟悉的社会形态、政权名称？”
沈霜目光掠过窗外那些发光的植物，依旧淡然：“不知道。”
“那……您擅长的能力领域，或者说，您过去的主要职责是？”林月尝试从另一个角度切入。
“不知道。”沈霜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连肩头的沈寰都忍不住偷偷捂嘴，紫眼睛里闪着看好戏的光。
林月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但内心已经有些波澜。她接触过不少刚从长眠中醒来的“高危个体”，其中不乏警惕抗拒、甚至暴躁易怒的，但像沈霜这样——态度堪称良好，坐姿端正，眼神平静，有问必答，可每个答案都是“不知道”——的情况，还真是头一次遇到。
这感觉就像一拳打在无比柔软、却又深不见底的棉花上，让她所有预设的引导话术和评估方案都落了空。
她甚至注意到，旁边的引导员陈昭几不可察地移开了视线，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沈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依旧不动声色。初来乍到，对此界规则、势力分布一无所知，言多必失。既然对方认定他是“沉眠苏醒的老古董”，那他便顺势而为，用最简洁的方式，将“一无所知”贯彻到底。这并非挑衅，而是当前情势下最稳妥的自我保护。
林月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定跳过这些暂时无法获取的背景信息，转向更实际的方面：“那么，沈先生，您对目前的住宿、饮食有什么偏好吗？或者有什么特别的需求？”
沈霜终于换了个词，但内容依旧匮乏：“并无。”
林月：“……”
她看着眼前这位气质出尘、容貌俊美的古袍的灵族人，和他肩膀上那个正歪着头、一脸“你能拿我们怎么办”表情的迷你小人儿，第一次对自己的职业能力产生了一丝怀疑。
这恐怕是她职业生涯中，遇到的最礼貌、也最让人无从下手的“高危个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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