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一米宽的泥土小路从小山丘顶延伸到村子里，中途许多岔路纵横交错，穿插在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田野当中，田野边上就挨着几间茅草房，过几条岔路和几块田地又能看见茅草房，大多用竹篱笆围成一个小院子。
好几个小院看起来应该已经荒废了，风吹的茅草四散，院子里离得近的田地里这一撮那一片的，横梁木板颓然倾倒竹篱笆腐朽横七八竖躺在院子里。
“魔界这是闹了饥荒？”陈榭看到这一幕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
慕留白淡淡道：“魔界的人比之外面的人并无不同。”他顿了顿又说，“若真要计较便是魔修的修炼方法与之略有不同。魔界和修仙界一般亦有普通人存在。”
“是这样么？”在陈榭的印象当中，魔界之人应当是穷凶极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修为高深……
至少他看过的的众多小说中大部分是如此，在他穿越过来的百年里从普通人，修仙之人口中听到的更甚，让他心中更加坚定了这一点。
今天所见到的景象颠覆了他的认知。如今是夏天，田地里应该是要种满农作物的，放眼望去大部分土地已经荒废，土块龟裂连颗野草都不曾见到。
四野茫茫，院子里田埂边上林立的树木底下一圈的树皮剥没了，低矮一点的整棵树树皮都被剥掉了，连带叶子薅光了。
陈榭看见这一幕幕唏嘘不已，他嘴唇动了动：“这村里还有剩少人？”他不由想起在现代时听老一辈人说过饥荒年代啃树皮吃树叶的日子。
慕留白摇摇头：“不知。”
“这当真是魔界？”悄悄询问系统。
系统：“真的不能再真了，童叟无欺呢。”
陈榭：“也不知道这场饥荒范围是多大。”
慕留白扯了扯他的袖子：“那边有人。”示意他往前面不远处的茅草屋看。
陈榭看过去，一人佝偻着腰，手上提着一只木桶，打开竹篱笆颤颤巍巍走出来。
陈榭道：“过去看看。”
慕留白：“好。”
说罢快速朝那人走过去，那人走的极慢，他们很容易就追到他身后，陈榭率先出声：“老伯，请等一下。”
那人没有搭理他，自顾自提着沾满泥土的木桶往前走，桶里放着一把舀水的木瓢，也是脏兮兮的沾着黄泥。
“老伯，”陈榭以为他没听见，又喊了一声。
老人穿着破旧草鞋的脚步停顿了一会，又继续往前走。陈榭只好拉着慕留白快步走到他前面，拦住他的去路：“老伯，我们是从外界来的，想向您打听一点事。”
老人抬起头上下扫了两人一眼，他眼窝深深凹陷下去，颧骨凸起。身上灰扑扑的麻衣已经打了数十个补丁，但还是破破烂烂的，衣服下空空荡荡的，骨瘦如柴。
他沉默了好半晌，嗓音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你们……要问什么？”
陈榭笑着问道：“老伯，这是要做什么去？”
老伯闻言麻木的眼神中透出一丝警惕，定定瞧着陈榭：“你问这个做什么！”
“老伯你别误会，我就是随口问问，”陈榭笑着摆手，他心里却是惊了一下，他竟然在老人眼里看到了疯狂和杀意一闪而过。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他感觉慕留白往他前面挪了一小步。但他依然不忘解释道：“放心，我们不会抢你的桶。”
老伯：“……”
陈榭说完后看向旁边慕留白，慕留白眼尾上翘冲他一笑，应该是他感受错了，陈榭摇摇头换了个问题道：“这村子发生过什么，怎么变成这样了？”
老头叹息一声，瘦的只剩骨头的手放下木桶：“遇上饥荒年代，村里也只剩二十多个人了。”
陈榭：“其他人呢，是逃走了吗？”
“死了……都死了，逃走又能逃到哪里去，如今除了那劳什子修炼者在的地方，哪个地方不是这鬼样子。”
陈榭瞳孔一缩，本以为是小范围的饥荒，不成想是整个魔界子民他问：“那你们怎么不搬到修炼者的地方去？”
“那些人哪里会管我们的死活，我们自己也找不到那地方，去找的人大部分死在半道上。听说就算找到了要进去还要交什么灵石，这东西我们连见都没见过，哪里去得。”
陈榭想想也是，若是他们去了，本就不多的资源就要一分再分，多数人是不愿意的。
他斟酌了一下道：“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三年，”这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老人浑身颤抖似乎是在哭泣，但他那干瘪的眼眶里早就没有眼泪了，最后出来的是他嘶哑绝望的声音，“整整三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三年他们经历了干旱、瘟疫、蝗灾……数不清的灾难，赤地千里，饿殍遍地。
陈榭静静看着枯瘦的老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不知如何安慰老人，还是因为三年的饥荒太长了，久久回不过神，心里沉甸甸的。
天灾面前，人力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老人却是已经调整好情绪，重新提起木桶：“你们问的我都说了，要赶快过去，去晚了……就没水喝。”
即使生活艰难，但他们一直在等，等一个希望，等天道垂怜的那天，等风调雨顺的那一天。他们已经等了三年，为着心里那一点点希望努力活下去。
老人恢复一贯麻木的眼神，他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再接着走下去。
“跟过去看看。”陈榭对慕留白道。
慕留白点头，他声音还是一如既往般清润：“你在担心他们？”
陈榭说：“他们活的太苦了。”
二人跟在老人身后不远处聊着天，大约走了二里地，有一条斜斜向下的小路。
从小路下去是一条已经干涸的河床，河床有两三丈那么宽，想必干涸前水流量一定很大，这里的泥土
又沿着河床往上游走了一百米左右，陈榭看到那里已经有人在了。
老人见此加快了脚步，蹭蹭走到队伍末尾排队，他前面已经排了**个人，手上都拿着木盆，木桶之类的容器。
他们前面是一个凹陷下去的洼塘，直径二十厘米左右，周围嵌了几块黑色的石头，洼塘底部是同河床一样的黄泥。
不同的是洼塘里及周边泥土是湿润的，洼塘旁边还有几棵高耸的沙松树，树皮树叶都已经被扒光了。
陈榭：“这么点水够他们分吗？”洼塘里的水没有蓄满，他看着怕是装满老伯那个水瓢都不够。
他们身后又陆陆续续过来几个村民，个个皮包骨头，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小孩的头发干枯泛黄，明显是营养不良。
陈榭和慕留白的装束在人群中过于明显，村民早就发现他们，开始还警惕的盯着二人担心和他们抢水，在见到他们站在一旁不动，手里没有盛水的容器也就不管他们。
只要不抢他们的水和吃食，谁有余力去管其他的事。
“唉……大家都回去吧，今天没有水了。”队伍最前面的中年男人说道。
洼塘不是每天都能蓄满水，有时是两三天，有时要一个星期甚至更久才会有水，每次每个人最多只能分到小半桶水，回去后一点一滴都要省着用。
否则遇到一个星期没有水的时候指定会被渴死。村民们显然遇到这事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多数人都没什么反应，眼里却是越发绝望，他们迈着机械的步伐，灰头土脸一步一步朝来时的路回去。
当中有个年青的女人，她手里拉着个半大的女娃娃，她当即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老天爷，你也狠心不了给我们条活路啊……”
那半大女娃娃瞧见娘亲的样子，眼眶也跟着红了。
其他人像是见惯了她这副样子，没有过去同她说话依旧各走各的。
正值中午，太阳散发出强烈的光芒炙烤着大地，连那个洼塘里泥土都渐渐干了，就像是预示着令人绝望的未来。
陈榭越看越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对系统道：“我要帮他们。”
系统：“你想怎么帮？”
陈榭大步流星走到洼塘旁边，他闭上眼睛，下一秒清水从洼塘下面汩汩涌出，浅浅的洼塘很快便蓄满水，并且继续往外冒着。
“大家……你们快回来，有……水了……”有人还没走远，听见声音回头就看见这一幕，激动的话都有些说不出来，脚下步子都乱了。
已经走远的人听见声音折返回来，眼睛一下亮了，他们很久没见过这么多水了。
先前跌坐在地的妇女道：“老天终于开眼了！”
“水，还是干净的水……”
老伯舀了一瓢水猛灌入口，竟是哭了出来。
其他人不敢耽搁，紧锣密鼓地往盆里，桶里打水，生怕晚一秒这些水就会消失。
陈榭在村民围过来之前就从洼塘旁退回到慕留白旁边，系统忍不住提醒他：“宿主，空间中的水是有限的，你不能一直……”
陈榭：“我知道，系统我不离开魔界了，我要在这里帮他们。”
他手里有随身空间这样的资源，是应该做点什么。
系统：“你是打算在这里使用随身空间里的资源，可是这样的环境，你怎么保证那些动植物能活下来。”
“不放手去试试怎么能知道会不会成功。”
“……好吧。”
那边在村民手里的容器都盛满水之后，洼塘里也不再有水流出。但这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陈榭在心中思索着下一步该做什么的时候，突然觉得头顶一凉，他抬头见慕留白盯着他看。
陈榭忐忑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慕留白挑眉，答非所问道：“那是你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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