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君之间可以相互查阅记忆的,我看过几位前辈的经历,548世界线有过好几次技术革命,捣鼓出的智能机械越来越精细完美,可是就跟偏科似的,其他领域的进步微乎其微。到五百年前,那些智能机械也跟被拖垮似的没了动静。”
褚又时觉得这段很耳熟,不久前在蜘蛛老巢里听过,下一步该跳到八十年前了。司命老头可能是存了几十年档,一时间检索不过来,顾腚不顾头地忘了几分钟前说过的话。
顶着青年皮囊的半神没脸没皮地操心起司命仙君做傀儡的手艺,一声不吭地听老头倒书袋。
然而司命君没按旧版课本来,临时掏了本新的:“当时的机械学家对外宣称是技术瓶颈,但以我们的记录来看,是传统的产能产业太慢了,供不起高度智能的机器人,那些宣称服务全人类的铁皮玩意儿最后只秘密提供给富人。也从来没有什么瓶颈期,后来有更先进的科技出现,也全部被上等人内部消化。”
说来惭愧,褚又时以前是学历史的,但那些枯燥的知识点不吸引他也没有催眠功能,老师念叨一句他能顺杆爬到宇宙洪荒。
司命君刚才的说法很有意思,更先进的技术被上等人“内部”消化,也就是说,发明者被自动归入到了上等人。
褚又时小时候生活的那条世界线,正统修仙专业排第一,制造仙器的专业排第二,人类也爱用仙力代替科技,很不注重发展自己的技术,醉心科研的学术大拿也就只能拿拿低薪,地位都不高。
548世界线跟他老家完全相反。
他想了想,趁司命君歇气的功夫插嘴问:“那后来发现高能量的新矿石,上等人有没有把独吞的技术都放出来?”
“你觉得呢?”司命君意味不明地含糊说道。
车里车外全是噪音,亏得褚又时五感远超正常水平,才听清他轻飘飘的后半句:“哪由得他们,都死啦。”
褚又时静了片刻,听到他说:“原能矿——就是那个救世主一样的新能源——最初是一个很穷的国家在自家地下挖出来的,一下子改变了世界格局。没过多久,几国联合发起了侵略战争,想趁小国还没发展起来,尽快分割原能矿。”
“战争没打完。那地方太落后,开采前没查出有辐射,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大批生物被辐射后发生畸变,互相吞吃、聚合、再分裂,人也躲不过,经过十几年才慢慢建完了安全区,现在幸存者数量已经不足战争前全球人口的千分之一了。”
司命君几句话概括完了一场几乎是世界级的大战争,褚又时被他说的想起了那只体长半米多的大蜘蛛,吃掉小昆虫以后背上会长出小翅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跟危险物种和谐相处了很久,一下子坐直了:“刚才那地方是……”
他说的没头没尾,但司命君听懂了,用史书一样平铺直叙的语气肯定道:“前文明现存比较完整的遗址之一……别紧张,那里没矿,也不是战争区。”
“可是那里有畸形蜘蛛!”
“你被喷一身毒液也没见出什么事啊,”司命君奇道,“你都半神了,抵御这点伤害的能力都没有吗?”
褚又时听完立马松了口气——应该没有潜伏期——然而肺部还没完全瘪下去,司命君又补了一句:“不过那地方确实是个很危险的辐射区,不知道哪来的辐射源,白塔那帮吃干饭的废物正式工清了百八十年还没清完……”
褚又时沉默片刻,真诚发问:“白塔是什么?”
司命君一拍大腿:“哎呀,忘了说。安全区分地堡和白塔两部分,搞研究的和畸变出异能的正式工住白塔,地堡住的都是没有异能的临时工,比如咱俩。”
褚又时:“……等级制度的变种?”
一个塔,一个地,怎么听都觉得天和地分开了。怎么前文明上等人都死光了,还要留下点没毛用的封建余孽?
还有,正式工是畸变出异能的人又是什么说法?
褚又时一脑袋不服,可司命君没功夫一一细说,突然猛踩刹车,停在一条长得看不见首尾的钢铁长龙前。
“到地方了,下车。”司命君说。
疑似高铁线的蜿蜒轨道像是往蛮荒之地镶了条银边,光地基就有三四米高,光秃秃的荒地上杵着个电话亭一样的立方体,褚又时刚下车,司命君已经头也不回地钻进去了。
独留褚又时在原地指着车问:“这里是停车场吗?”
那二手车破得连盗窃价值都没有,白天随便刮点妖风就能把车架子卷走,倒是不用担心被偷,褚又时只是担心这车跟司命君儿子女儿辈的年纪差不多。
没想到司命君对着可以陪伴他子女长大的车无情地摆摆手:“这不是我的,会有人来取。”
褚又时:“……”
干儿子啊。
褚又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好先跟着司命老头钻进电话亭。
他背后门刚关上,脚下突然很轻微地抖动了一下,接着就往下沉。
几乎是同时,狭小的空间里响起环绕式的问候:“正在前往B3层……欢迎进入东方地堡至零号地堡轨道线,离您最近的站点是绵湖站。附近有未清理的辐射区,如果您感到不适,可以随时向我求助哦。”
这声音尽力起伏了,可褚又时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不符合人类的生硬感,连带着充满关切的语句也变得诡异。
“这是什么?”
“管家系统。”司命君说,“我是地堡临时工,所以激活的是地堡管家。”
褚又时立刻举一反三:“所以地面上那条轨道通往白塔,地堡临时工只能坐地下这两条线。上等人果真死光了吗,怎么感觉阶级毒瘤还在茁壮成长?”
观光电梯渐停,地堡管家温和中带着活泼地说:“您已到达B3层,可在地堡助手上购票。”
司命君像是冲虚情假意的拟人机械鄙夷地冷笑:“底层人连接触顶尖科技的机会都没有,一代传一代,你以为白塔里坐着的科学家有谁是从土里长出来的吗?”
褚又时愣了愣,马后炮地认为这逻辑直白得显而易见,他竟然要提醒才想到。
而体贴周到的地堡管家仿佛被尖锐的叛逆意志刺伤,人模人样地劝告了一句,褚又时惊奇地发现司命老头脸色变了,仿佛吞了根难以下咽的铁杵:“不能说这个了……去给你补办个地堡助手。”
有地堡管家在前,褚又时猜地堡助手多半也是个服务型系统,而且是必须人手一个的那种。
又是管家又是助手,听着生活水平还挺高,实际上都是白塔漏下来的一点过时产品,褚又时抗拒地问:“非补办不可吗?”
“可以啊,那就出去饿着吧,”司命君稳准狠地抓住他的弱点,“三个月后咱们一块灰飞烟灭。”
褚又时:“……”
这老头哄他都不打草稿。人界世界线何止千千万,如果全是一次性的傀儡,司命仙君有八百只手也不够捏的。只要不是意外损毁,在人界过完一生的傀儡都是会回收的。
也就是说,仙界只有褚又时这一个潜在损失。
别无选择的半神只好跟着司命傀儡逆人群而行,摸进了一个角落。
在地堡管家几乎全覆盖的情况下,这里开了个人工窗口。
司命君上前敲了敲狭小的柜台,大言不惭地说:“我儿子的地堡助手丢了,来补办一个。”
突然矮了好几辈的褚又时觉得很冒昧——他的长相固定在二十出头刚飞升的样子,起码是司命君孙子辈的。
人工柜台的临时工远远看到一对爷孙组合走过来就觉得不妙,然而一不留神被年轻的孙子晃了眼,有些呆愣,以至于第一遍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补办地堡助手,”司命君张口就来,“我儿子右手被蜘蛛啃穿了,刚做完义肢,得换个新的装左手。”
临时工短促地吸了口气,匆忙刮了眼褚又时自然垂在身侧的右手,真的是莹白如玉、修长光滑,不像地堡人常年劳损的样子。
那确实是假肢。
褚又时感受到试探的目光,依旧保持着单手插兜的姿势,露出一个虚假的痛苦表情。
临时工深信不疑,奈何业务能力不过关,于是褚又时凹了八百个伤心的姿势等他熟悉程序。直到扫描用的镜头被抬起来,褚又时看到那个临时工的眼神突然涣散了。
这是傀儡术,而且施术者水平不太高,手法很粗糙。褚又时挑了挑眉,听见他毫无起伏地说:“后退一些,把脸露出来。”
司命君用傀儡术控制了人工窗口的人,听上去像是大鱼吃小鱼,褚又时配合地后退一步,拖长了声音怪腔怪调地说:“相煎何太急啊。”
“晚一秒你就要被警报煎熟了,”司命君胡言乱语地恐吓道,“助手系统是从出生开始绑定的,一天整一次容都能识别出来。联网一查发现没你这张脸,那就是会变形的畸形生物跑进来了,我这把老骨头配你刚好炖一锅美容汤。”
外太空来的黑户觉得自己比那些身上长食物链的畸形生物好看多了,欣然接受夸奖:“谢谢增重,我的骨头应该够用——你这是给我拼了个什么人生?”
被控制的临时工在数据库里随便抽了几个倒霉蛋,把他们的生平复制粘贴再简单修改,汇集成四处乱飞的一生,导进全新的芯片,填补了褚又时前二十年的空白人生。
司命君鬼斧神工地创造了一个赛博新人,相当满意地把褚又时推去拍照:“下次换记得也用傀儡术遮掩一下。再往后退点。”
镜头里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肩宽腿长,身材标准得活像虚拟明星跑出来了,莫名有让人无法挪开视线的光芒,被单独框出来后更显得和地堡格格不入。
褚又时穿的很简单,白T加黑运动裤,再随便套一件宽松的衬衫外套。这都是请仙界的织仙按照他从人界搬上来的衣柜一比一复刻的进阶版衣裤——防火防水不怕腐蚀,抗雷劫的时候还能让雷直接渗透过去,样式虽然跟凡人做的没差别,质感却好了不知道几个大气层。
而他的外貌停留在二十多岁刚飞升的样子,五官张扬却被嘴角时刻挂着的随和微笑弱化了许多,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错觉,这形象条件拿到前文明时期,能甩开一票人工产品成为顶级巨星。
身高腿长的弊端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只想扫个上半身却总收不到完整画面,退远了又不符合距离要求,褚又时前后左右踱了趟华尔兹舞步,还没折腾完。
司命君越看越觉得扎眼,傀儡术险些被气失效。
十五分钟后,褚又时绑定上了新鲜出炉的地堡助手。
所谓的地堡助手其实就是个微型芯片,皮下注射进手腕就相当于绑定,芯片直接和大脑神经接驳,可以随时读取想法。
“真是个祖宗啊。”司命君扔掉地堡助手专用注射器,长出一口气,“赶紧买票吧,不然天就要黑了。”
说完,他迅速解除了傀儡术,在临时工茫然的注视中离开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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