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又时顺手启动了导航蛙，足足一分钟没接话。
明序说的轻描淡写，但话语背后的针锋相对露出了锋芒。
什么都不用做，也能大摇大摆地经过监控而不留痕迹，这样致命的技术白塔及至现在还未能破解，其代表的反叛势力有多强大可见一斑。
但褚又时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做一个仿生人。
仿生人的精密复杂程度就决定了这不是个小工程，即便是在统一出厂的基础上做出改装，想要瞒天过海也不太容易，更何况明序是个定制款。如果只是单纯为了向外界传递信息，这么做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点。
闹腾的背景音没让长久的沉默变成冷场，褚又时收拾完乱七八糟的思绪，若无其事地揭开下一个话题：“那你更得找回储存器了……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明序没有正面回答：“出来了就没那么容易回去。”
白塔又不是二十四小时开放的博物馆，随时允许外人进去参观。以褚又时为数不多的经验来看，除了因任务外出的正式工，塔里的人几乎和外界没有联系。
不仅人不大出来走动，信息封锁也非常严重，明序通过地堡助手的数据库找到的资料远不够触及核心，褚又时原本期待明序能指条明路或者行动的时候捎上他，现在看来哪个路子都不好走。
“如果有机会的话，记得带上我，”褚又时自己没办法，只好暂时按捺焦躁，“我必须弄清楚南灵到底是谁。”
没想到明序听了他的话反而笑了，意味不明地提示：“你真心想进，可比我容易。”
褚又时一脸疑惑地偏过头，刚好和明序撞上视线，仿生人眼底有一丝狡黠，仿佛在算计什么：“临时工不靠畸变，也可以晋升。只要在某个工作区拿到四个A加一个S，或者三个S的工作评价，就可以晋升到白塔对应岗位去做正式工。”
仿生人清澈通透的碧绿瞳孔似笑非笑地盯着褚又时，意图完全暴露：“你应该有一个S了吧？”
褚又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没记错的话，司命君离开前也提过一嘴，只是没有细说晋升规则，大概是继承了主人的意志，知道他不会蹦跶得太用力，所以干脆不说了。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褚又时纠结了半天，绝望地问：“非要去辐射区吗？”
他从来没见过安安稳稳的辐射区，本能地认为这是常态。
如果只做临时工作分内的事，褚又时还能接受。可每次辐射区出现意外，他都要耗费心力解决麻烦再收拾残局，这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也可以从零开始，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点帮助。”明序抬头看了眼门匾，说，“到了。”
导航蛙在他说完的下一秒就提示导航结束，褚又时没扭头就听见几个平平板板的声音叠着说：“欢迎光临！”
机器人在门口迎客，今天店里有不少顾客，明序不动声色地藏到褚又时身后，随机组合了一下五官。
褚又时余光瞟向隐蔽的工作间，琢磨着怎么在不引起别人怀疑的情况下通知明涂。这时候机器人看他杵在原地不动，热情地滑过来说：“您想买些什么？”
褚又时当时就觉得找到了救星，抓着小机器人对起了暗号：“你不记得我了吗？”
机器人眨了眨眼，虹膜是一款扫描器，飞快地完成了人脸识别：“三三没有查询到您的购买记录呀。”
“我去过你老板的副店，”褚又时提供新的关键词，含糊不清地描述，“跟仿生人有关的。”
机器人又在数据库里深挖了一通：“三三还是没有查询到您的购买记录哦，您是通过合法渠道购买的吗？”
褚又时：“……”
黑市听上去也没多合法吧。
明序从他背后走出来，饶有兴致地看他俩猜谜语，闷笑几声，上前捏住三三的肩，机器人转了一个小角度，然后好像死机了，卡住不动。
接着明序松开手，三三转了个弯，慢慢朝工作间滑过去：“您预定的‘货’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悄无声息之间，明序利用机器人完成了通知，然后装作个“大客户”，光明正大地走了。
三三走了，紧接着很快跑过来一个新机器人，对褚又时说：“您好，我是六六，请问您想买什么呢？”
店里其他顾客都是黑市老熟人了，很快选完要买的东西，等机器人打包完就走，都没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褚又时被人工智能间的沟通方式震撼到了，用十分好奇的目光在明序和机器人三三之间来回打量，半天才想起给新来的六六找点事做，随口胡诌道：“那我要买原能石。”
小机器人欢快地说：“本店不出售该商品哦。”
旁边的顾客大哥拎着封得严严实实的箱子，显然购完物打算走了，经过小机器人的时候非常热心肠地给褚又时支招：“哎，你不能这么说。你得跟它说‘需要给机子充能我’——直接说原能石是违规词汇。”
褚又时没想到地堡管家都快被本地喇叭篡夺声道的黑市还存在违规词这种东西，相当意外，但还是抱着试试就试试的心态，按照大哥的话又说了一遍。
但还没说完，小机器人突然擅离职守，撇下正在招待的顾客，转而和自己的同事抢业绩去了。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它们并不是在争抢某位顾客，而是分工明确地将一位顾客的需求分成三四块，效率奇高地将挑挑拣拣的客人伺候完，和商品一块打包送出门。
褚又时像是也开了“监控不识别”模式，被晾在一边，还得自己缠着机器人搬来椅子，否则得跟电线杆似的在店里站岗。
他也因此错过了明序关门前看的那一眼。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明涂纳闷地看着明序，反复确认了时间，“这才过去一天吧？”
严格来说，一天还不到，但明涂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份临时工作是四天。
明序没回答，毫不见外地躺到操作台上，言简意赅地说：“我快没能量了。”
明涂没听到答案，反而被扔了个大包袱，血压隐隐有蹦迪的趋势：“不对吧，我记得检查的时候你的能量完全够支撑四天变形功能……等等，你是因为没能量了才跑回来的？”
质问归质问，他还是拉开柜子拿出一盒原能石，手和嘴同时工作，一个都没被耽误。
明序中长的绿发柔软地铺开在台面上，像标准的扇形。他好像局部麻醉手术的病人，无知无觉地跟医生聊天：“不，褚又时用一些……异能，提前完成了临时工作。”
“原本可以更早一些，”他说，“但我们在辐射区遇到了意外。”
辐射区出意外不算常见，但很合理。明涂想到这俩货异于常人的特性，似乎不需要担心受伤，但再一想——那个辐射区的辐射源也是个非生物，而且明序的能耗速度太奇怪了。
明涂三下五除二填完了原能石，“啪”一下关上仿生人腹部，手撑在台边，用后脑勺直面天花板的灯光：“这个意外跟你异常消耗能量有关吧，辐射源再生了？”
黑市四通八达，明涂作为资深老板，消息渠道非常多样，哪怕足不出户，哪个工作区发生了大事，不超过一天就能得到消息。但明序提起的意外他全然不知，再联想到仿生人诡异的低能量状态，他立刻想到了最危险的答案。
明序一跟他沟通就十分高效：“不太准确——那条专线本身就是辐射源，它从来没被净化完。”
明涂猛地站直了，眉头严肃地按下来：“什么意思？”
被遮挡的灯光陡然洒下来，明序偏了偏头：“那列车一直在伪装，或者也可以说在沉睡，只有收到某个信号的时候才会运动。”
“那个信号我们也见到了，”明序说，“在零号安全区开往西方安全区的轨道线附近，地下藏着一个巨人。专线每次苏醒，都会载人开过去，而巨人会从那些人身上吸取能量和辐射甚至血……隔空吸的。”
明涂虽然见多识广，但也没听说过这么奇葩的辐射源，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可是你那位主人活蹦乱跳地回来了，怎么没交代在那？”
这问题实在一言难尽，明序不想以“人类史上第一个迷信的仿生人”之名载入史册，于是顽强地瞒下了褚又时的神仙理论，认真且严肃地说：“他是个很强的异能者。”
明涂一针见血：“我看未必，白塔不可能放过这么强的异能者，这家伙能浪这么久，身份不一般啊。”
“……我认为这件事的重点是地底的巨人，”明序坚持自我，拒绝传播神仙论，“它和现有的辐射与畸变理论体系完全冲突，威力巨大且近乎无解，却没有造成任何一个人畸变，这不合理。”
明涂好像不甚在意，残忍地牵起嘴角：“可人类走到今天，不就是因为做了一件又一件不合理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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